“受伤了?”竹君转头问元疍,“可有大碍?”
“没什么大碍!”元疍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荣娘看不过,帮他说道:“已经让袁太医帮忙包扎过了,只是有些失血,喝点药将养几天就好了!”
“无事便好!”竹君腾出抱孩子的一只手,拍了拍元疍的肩膀。
元疍一直低头不语,竹君察觉出他的不快,出言安慰道:“世无完事,一次失手算不上什么,你不必如此在意的。”
“受了伤就是受了伤,主子不必宽慰奴的!”元疍沉默些许,开口道:“还请主子责罚!”
“责罚?”竹君远望宫阙处缓缓升起的朝阳,叹气道:“你做错了事,本宫责罚你,本宫做错了事,又有谁来责罚本宫呢?”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荣娘察觉出了竹君的不对劲,连忙问竹君道:“主子,您是怎么了?”
“无事!”竹君抬手止住想要过来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的荣娘,吩咐元疍道:“元疍,此次你办事不利,本宫罚你每日晨起浇花伐竹,知道了吗?”
“主子……!”元疍还想说什么,被竹君打断道:“本事不够,那就学。记住,不要为一时得失在意,明白吗?”
“是!”元疍领命退去。
看着竹君远去的元疍背影,荣娘搀扶住竹君臂弯,两人相扶着往回走。
行至半路,朝阳勉强在宫墙处露出半个头,天空暮色逐渐消散,天际处的云层隐约镀上一点淡金色的光辉。
竹君双腿发软,勉强走了这一会,实在没有了力气,在一条长巷口站住,呆呆地定了一会。
“主子,您……怎么了?”荣娘看着竹君越变越差的脸色,心中发慌。
竹君站在这里半天没有声响,突然,她长喘了一口气,好似溺水之后上岸的人一般,重重的呼吸了几口秋季清晨特有的凉气。
“主子、主子您别吓奴啊!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荣娘吓得哭出声来,扶着弯腰不断喘息的竹君。
“无事!本宫无事!”竹君艰难的站起身,双颊通红,眼中红丝充盈。
荣娘低声啜泣着,看着竹君站起,满身的狼狈。
“荣娘,回去之后,帮本宫……将这个孩子好好给葬了,找个好地方,给他多烧一点纸钱,知道吗?”
“……是,主子!”泪眼朦胧的荣娘这才发现竹君怀中孩子的不正常。
这个孩子面色青紫,早已没有了呼吸,只是因为死前的表情柔和了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荣娘不忍地准备从竹君怀中抱过孩子,却被她隔开伸过来的手。
“这个孩子,是本宫亲手杀死的。”
“什么?”荣娘抬起头不可置信看向竹君。
竹君沉默一会,低头拉开襁褓,看着小孩皱皱巴巴的脸,用一种如鬼似魅般的语气幽幽说道:“小孩啊小孩,你是被本宫杀死的,亲手……用锦帕捂死的。所以你要是到了阴曹地府,想找人寻仇,就把这事给阎王孟婆说一声,要本宫偿命,本宫也就偿命了。但是你千万不要迁怒于他人,你无辜,他人也无辜,知道吗?”
“主子!”荣娘眼中泪流不止,看着竹君一边抱着襁褓一边絮絮叨叨的逐渐远去。
【】
等所有事都安置结束,已是十天之后,这十天里,无风亦无浪。
涤蕊宫中,比往常寂静不少。
这一日,已是深秋初冬。
清晨,阶上起了一层薄薄青霜,太阳一出来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元疍穿一身深青色的粗布小袄盘腿坐在台阶上,嘴里不住地嚼着,手里小刀翻飞,木屑四散,不知在削着什么。
荣娘轻轻推开窗,初冬的寒气一透进来就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主子,现在天这么冷,您怎么还要奴开窗啊!”荣娘一边抱怨着,一边扶起竹君坐到梳妆台前。
清晨的风透过窗,正好迎面吹到竹君脸上。
呼吸了几口清爽的空气,竹君苍白的脸上隐约有了一点血色,嘴唇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干冽。
“不过就是冷了一点,有什么受不住的?殿里实在是太闷,开窗透透气也好。”
荣娘拿着梳子站在竹君背后嘀咕道:“那也不用大清早开窗啊!就算要开也不用开这儿的!”
可惜向外眺望的竹君并没有听到荣娘的嘀咕,她看了一眼在台阶上几近团成一团的元疍的背影,疑惑道:“元疍这是在干什么,大早上坐在石阶上,腿脚受的住吗?”
帮竹君梳着头的荣娘连一点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元疍,没好气道:“主子您还管他呢,就这小子,上次脑子坏掉了。这几天天天跟着冷宫里的老太监厮混,可着劲把膳房里的吃食往冷宫搬不说,还经常时不时弄死几只兔子老鼠什么的,这几天奴都快被他逼疯了!”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竹君笑着安慰荣娘道:“他开心就好,没看见小元子比前几天开心不少吗?”
“开心?”荣娘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连忙问竹君道:“主子,您从哪里看出他比以前开心了!”
“哪哪都看出来了!”竹君一边笑着回了荣娘一句,一边拿起眉黛描眉。
荣娘皱着眉抬眼看了元疍半天,硬是从那个深埋在木屑里的圆团背影中没看出什么开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