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呢?
庄嫔看了一眼坐在榻上高高兴兴玩着七巧板的儿子,闭了闭眼睛,苦笑一声,她这会儿又操心什么呢?日子还长着呢。
她望着窗外萧瑟的秋叶,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十月份,思宁一行人总算是回了宫,而宫里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因为大公主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
塔娜终于彻底的进入了新娘的角色,开始很少出来走动,被皇后拘在了身边绣嫁妆。
说是绣嫁妆,但是其实也动不了几针,思宁去看过她几回,每次见她,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和小宫女说笑,绣嫁妆的活儿,大件都被交到了宫里针线上的人,小件都被她跟前的几个大宫女包圆了。
一点也累不着她。
思宁看着如此也放心了,她还怕皇后真的拘着她让她动针线呢,可见皇后也是知道她的脾性的,说是让她绣嫁妆,也只是做个样子出来,说出去好听罢了。
而塔娜也丝毫不觉得这样行事有什么不好,见着思宁来看她,还笑着扶思宁进屋说话。
思宁进了屋子坐下,看着周围一片红色的装饰,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她的小塔娜也要成婚了啊。
思宁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那,许久也不说话。
塔娜被看到而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玛嬷你看我做什么?”
思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如今多看看你,等你嫁了人,只怕见着你的次数就少了。”
塔娜一皱鼻子,哼了一声“才不会呢,我即便是出嫁了,也会常常回来看玛嬷的。”
思宁听到这话却是有些怅然,轻声道“以前乌林珠也是这么说的,那时候还说以后要一辈子都守在额娘身边呢,可是想想也不过是孩子话罢了,等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需要操心的事儿就多了,哪能日日守在我跟前呢?”
塔娜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丝悲伤,她急忙抱住了思宁的胳膊“姑姑做不到,我能做到。”
思宁只是笑“行行行,玛嬷信你还不成吗?”
语气中带着一种哄孩子的语调。
塔娜虽然觉得玛嬷可能还是不信她,可是到底也没有再纠缠,只是轻声道“等我日后坐到了,玛嬷就信我了。”
思宁只是笑,没再刺激孙女儿。
等看完了塔娜,思宁便回了寿康宫,也就出来了这么一会儿,她就有些疲惫了。
一回到寿康宫,思宁就歇下了。
她躺在榻上,只觉得而有些头晕目眩,她心里有些发沉,这段时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上总是没劲儿,乏困,太医诊了脉也没说出个道理来,只说她要好生保养。
这话就说的玩笑了,她身为太后,哪里有不好好保养的道理,可是身体还是一天天虚弱了下来,别人看不出来,她自己却能感受到的,仿佛她的生命就是该在这个时间走向衰败一样。
思宁没和任何人提起这事儿,只是偶然间有些怅惘,她若是真的走了,那绵怡绵忱和乌林珠该怎么办呢?
或许会难过吧,但是总会好起来的,他们各自都有了家人,日子也总会过下去的。
就和永琰去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们三个也难过,可是渐渐的也就都淡忘了,
淡忘了也好,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为了自己太过悲伤。
十一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也是宫里大公主出嫁的日子。
思宁虽然身上有些不适,可是还是强打着精神起来送了孙女一回。
看着她一身红妆出了门,看着她哭着与她们拜别,又看着她上了轿子。
思宁却是一直笑着的,她的塔娜也将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她应该替她高兴的,她希望她以后都能幸福。
皇后哭的差点晕过去,得亏跟前还有几个大宫女扶着,这才勉强撑住。
思宁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时乌林珠出嫁时,她也是这样难过啊。
思宁没等到结束就离开了,她太疲惫了,站了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她不想让人看出来,只说自己想回去替塔娜念念经。
绵怡也知道她这段时间信了佛,因此也没察觉到什么,只当额娘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悲伤。
思宁等到回了寿康宫,就将其他人都遣了下去,自己独自坐在佛堂。
依旧还是相似的佛像,依旧还是和长春仙馆一样的摆设,可是思宁的心情却不同了,在圆明园的时候,她满心的失望,无奈,厌倦。
可是现在她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她突然释然了。
人活在这世上,不过也就是如此吗?
会幸福会高兴,但是也会遇到不开心的事儿。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你人生的一段经历,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当他发生了,你也只能接受。
所以遇见这些事儿的时候,怨天尤人,不如积极面对,她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这个道理现在却才想通。
思宁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笑,其实她活到现在也够本了,若是老天爷想收了她的命,那也没关系,她对她的一生没什么不满的。
入冬之后,寿康宫太后突然病了。
这次的病和上次在圆明园时的病不一样,这次是有征兆的。
一开始是太后的睡眠开始变得不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然后就是用膳也用不了多少,人也越来越虚弱,整个人看着像是失了精气神一样,让人心忧不已。
皇上来看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有好转,一直等转过了年,原本以为会好转,可是没想到却是病的越发重了。
等到出了正月,太后已经不能下榻了,绵怡和皇后都来思宁跟前伺候。
但是思宁不想耽搁绵怡公事,就不让他一直守在跟前,绵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思宁犟,便也只能顺着她,让皇后在跟前伺候,自己依旧照常上朝。
但是这样的时间也没能持续多久,等出了二月,到了三月中旬,太后已经病的,每日都醒不了几个时辰了。
绵怡急的焦头烂额,每天都要召见太医,和他们一起商议太后的病情。
可是每次来,每次都是失望,太医们没见过这种情形,找了一些民间的大夫也一样,大家都无能为力。
绵怡到了最后,甚至气的开始破口大骂太医院的太医们,可是也没什么用,太医们依旧检查不来什么,开的方子也没什么作用。
最后也只能归结到一点,太后的天数到了。
这话绵怡不接受,他听完之后就当场暴怒,要将回话的太医拉出去打。
后来好歹被思宁拦住了。
她看着儿子的脸,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就和他小时候那样。
可是手伸了一半,就有些伸不出去了,思宁只能勉强笑了笑,放下了手。
绵怡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面上满是泪。
“额娘,您不是说还要去五台山为皇阿玛祈福吗?咱们等蕴柔的婚事过了之后就去,儿臣陪您一起去。”
思宁笑着咳嗽了两声“我只怕是去不了了,不过你皇阿玛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想来我便不去求,他也能投一个好胎。”
“你不要因为这事儿怪别人,这是我的身体原因,怪不得其他人。”
绵怡只是流泪,握着思宁的手却越发紧了。
思宁愣愣看着帐子顶,神色惶然,她仿佛又记起了前世时的事情,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人生有无数种可能,那时候她哪能想得到,她的未来会是这样?
可是她却偏偏走向了其中最不可能的一个方向。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总是在你不经意间,给你“惊喜”,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老天爷和你开的玩笑了,可是到了现在,这个玩笑也走到了尽头。
她的人生或许就要结束了……
想到这儿,思宁不再深想,结束了回忆,她其实也是畏惧死亡的,所以她索性也不多想,只回过头看向绵怡,看向她的孩子,轻声道“别怕,我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总得看着蕴柔嫁人才好啊,总不好耽搁了孩子。”
绵怡听了这话之后,眼泪却越发肆意了,他伏在榻边,握着思宁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思宁也和他小时候似得,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他“别哭,额娘一直在这儿,即便是日后走了,也一直想着你,保护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难过,好好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