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窄巷,一个面摊,一盏昏灯,一位老人,一根长烟斗。
夜已经很深了,雪仍下着。
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还会有谁来吃面?
老人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再出来吃宵夜,他也知道早就应该收起卤菜和面条了,可是他每天都卖到天亮。
他每天都想不做,可是一想到那些每天都要到达里吃面的穷朋友,他还是每天都卖到夭亮。
这里的面不但好吃,又便宜,而且还可以赊帐。
如果老人忽然有一天不卖了,那些人很可能就要挨饿。
天这么寒,地这么冻,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艰苦,而生命又偏偏如此短促,他为什么还要卖这么晚?
为什么不早一点睡?
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如果你已经担起了一付担子,就不要随便放下去。
老人心里叹着气,用大拇指压了压烟斗里的残余烟丝,然后一口一口用力地吸着。本已快灭的火种,又重新亮了起来。烟雾从陈老头的鼻孔缓缓喷出。
有时候喝酒并不一定非得要到酒店。
在面摊也一样,能够喝酒。
夜孤天他们已经喝了一夜的酒。
九儿,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一碟豆腐干、一碟猪耳朵、一碟白切肉、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非常普通的五碟小菜,但是几个人却喝得酣畅淋漓。
很多时候喝酒只是在喝一种气氛,在乎的不是盘子里是什么样的菜和杯子里是什么样的酒?
杯中有酒,烧刀子。
“桌前一壶酒,能更几回眠?”夜孤天忽然大笑道。
“欲投向处宿,隔桌间酒夫。”虬髯汉子也跟着笑道
夜孤天看着他喝下一杯,昔笑着,转头望向门外,望向夜空,望向远方。
“人老多言。”夜孤天感慨他说,“其实他们并不是唠叨,他们只是怕静而已。”这是真言。老人话多,噜苏,并不代表他们唠叨。
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静”,多么平凡的一个字,也多么难了解的一个字。
老人多言,是怕无语。
动物出声,是怕静。
“所以年纪越老的,话越多,也越唠叨,你说对不对?”黄脸汉子问道
“对,当然对。”
“其实他们的唠叨,都是经验之谈。”活鬼一样的汉子叹了口气。
“可是年轻的一代,不愿意听,也不愿意遵从。”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永远有老人和年轻人之分。”娘娘腔汉子笑了笑。
“现在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夜孤天大笑着说:“这是万年不变的道理。”
几个人的笑声,由小面摊扩散出来,逐渐在夜空中荡漾着。
荡漾,荡漾着。
他们的笑声还未断之时,他们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奇异的表情。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绝不是欢乐的表情。
死一般的黑夜静寂中,远处忽然随夜风传来了一阵低沉凄凉哀怨的三弦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三弦声听来就仿佛未自地狱。
——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听过吗?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一一没有人听过。
地狱传来的声音——你听过吗,没有。
绝对没有人听过。
如果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变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人们一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他们并没有溶化,他们已沉醉,醉在那如位如诉的三弦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