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曜便扬声唤了珠儿进来掌灯。
明亮的烛火亮起来,将室内照的一览无遗。
“你哭了!”他挥挥手让珠儿退了出去,关切的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飞快的伸指在脸上拂过,侧转头去。
一旁的菱花镜里清楚的映出我眼下、脸上的红肿和泪痕。
口中却道:“是雨水。”
室内一片静默。
良久,他开口道:“今日午后,父皇召许相议事,之后着中书省拟定了一道明旨,待明日门下省审复。后日,父皇说后日他会复了早朝,在朝堂上颁发这道旨意。”
我抬眼看过去:他发间犹自带着晶亮的雨滴,落在冠上的雨珠这会儿凝成一线,朝他左边额角淌了下来。
我举起手中帕子帮他擦拭了。“王爷这么晚来,就为了说这个么?”
晟曜听了,先仔细打量了我,问道:“你不问我是什么旨意么?”
我将攥在手中的帕子捏得愈发紧了。
然而帕子上还留着方才给他擦拭的雨水,心中忽然酸软无比:他冒雨前来,总是在乎我的。
我凝视着他,起身款款拜了下去:“昭训曲氏,恭贺太子殿下!”
他眉尾轻轻扬起,语带喜悦,笑道:“你已经知道了?”
“是,太后娘娘今日来看过母后。”
他展臂将我搂过来坐在他膝上,乌黑的眸子直视着我的眼睛:“旨意的另一半内容,你也知道了?”
我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可颤动不已的长长睫毛却泄露了我内心的不平静。
他将我搂的更紧了些:“太后的意思是,废太子在储君之位多年,他的外家柳氏一族,自元后掌坤时,就势力雄厚,前太子妃亦是出自他家。这么多年下来,盘踞朝中,稳如磐石。一时之间,只怕难以撼动。所以要我徐徐图之,瓦解蚕食。可在这之前,确保他们不骤然发难的,只能是军中势力。”
他将脸挨在我腮边,低声道:“母后一族是琅琊世家,文采风流的才子多,愿意入朝为官的务实之人少。这么些年,还是有了大皇兄前车之鉴的警醒,王氏族里为官的,仍只有两位舅父。任吏部尚书之职的,是母后族兄,名讳桓之;外放在永安节度使任上的是母后胞兄,名讳庆之。永安节度使虽然手握重兵,可是非召不得擅离属地,于拱卫京都上,鞭长莫及。我手上虽有黑甲军,可这军中实力,实在不足。”
他声音愈发低了些:“太后说,虎贲将军府,堪为良配。我本来不愿意的,我心中一直期许着的妻子,不是武尚华。可是眼下形势逼人,这些事又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小莞,我实在是……”
我在心内叹息:晟曜,这些我都懂啊。正因为深深懂得,我才不知道如何说、如何做、如何反应,因此才动弹不得!
我以奴婢之身得封昭训,旁人看来,已是万分侥幸!哪里能为太子妃。我又哪里有立场去说什么,做什么,争什么!
若是当年的顾氏明琰,倒是有一争之力!
可我现下不是。
我现在的身份,是低到尘埃的曲小莞。
若是没有落了一颗心在他这里,就好了。
我会对侧妃的名分十分知足,对他宠爱其他人淡然处之,安心固宠,等他掌了权势,召回顾氏,庇佑顾氏。
可早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