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看着她的何晓佐,却在这一刻发现了她与浓妆截然相反的干净双眸,蓄满茫然,如迷失在街头的稚童,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呵护。
莫离陷进自己的世界,搜索仅存的记忆片段,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狂奔下楼的潘良良,听着不绝于耳的口哨声,罩头的阴云渐渐消散,挤到舞台前,已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舞曲终了,莫离对此起彼伏的‘再来一个’充耳不闻,俯身捡起甩在一边的短风衣,慢条斯理套上身,裹紧,走到舞台边,蹲在潘良良眼前:“可以了吧?”
认识潘良良五年半了,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和蔼可亲:“可以可以,相当可以,离离啊,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信他的话,还不如信新闻联播讲gdp连年增长呢!
不觉又看一眼楼上,那抹浅粉已被一堆人团团围住,而靠他最近的人中,有一个她是认识的――蔡拓,三番两次来找她谈收购饭店。
想了想,潘良良难得大方一次,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莫不如现在开口:“姓蔡的挨着的那个,是谁啊?”
潘良良一回头,蔡拓右边稍远一点的何晓佐,他不认识。
不过另一边紧黏着蔡拓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他倒是相当熟悉,饶有兴味的回应:“咋,你看上那只鸭了?”
莫离:“啊?”
“那可是咱‘点荡’的头牌,不过你要是看上他了,就凭咱们的交情,还有你今晚这么帮我,回头我跟他说一声,你要上,不收你钱。”
莫离翻翻白眼,按规矩,她该跟潘良良上楼给金主单独谢个场,可她是个外行,哪知道这些,起身就往台阶走去。
后台连接后门,出了后门就让潘良良的司机送她回家,要是一路顺风,还能赶上浅尝和辄止饭后讲今天的校内趣闻。
潘良良嗑药般的兴奋劲还没过,见她要走,怎么可能放行:“离离,你等等。”
当真喊住了她,可潘良良的电话却响了,听他接起,跟三孙子一样恭敬:“林总,您说。”
莫离撇撇嘴,继续走下台,她是不知道,潘良良电话那头的人居然说:“叫她把脸洗干净了,上来喝几杯。”
潘良良抬头看看二楼栏杆边的林钧?,又看看下了台的莫离:“这个……”
“侍候好了,还能亏了你的?”
“不能不能,可她不是……”
被林钧?极不屑地打断:“什么是不是,名校漂亮的女大学生包一年才几个钱,就这种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货色,能让何少得了趣儿,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对、对。”
“潘良良我告诉你,何少跟前没大牌,那盼着何少临幸的,早都排到南半球去了。”
“是、是。”
“就按上等货的价给,睡一宿,万八千的也够了,把何少伺候满意了,老子额外再付你二十万。”
这几位,不给小费,他都得当祖宗供奉着,何况,二十万呐!
潘良良笑的那叫一个猥琐:“林总放心,我这就带她上去。”
挂断电话,环顾一周,鼎沸的大厅里早就没了莫离的身影,潘良良一边给司机打电话,一边往后门跑去。
果真在停车场里找到正催促司机开车的莫离,潘良良几步上前,抓住莫离的手腕就往回拖:“你等会儿再走,事儿还没完呢!”
被拖得踉踉跄跄的莫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开潘良良的拉扯:“先前说好我只过来跳个舞,怎么还没完事?”
潘良良笑眯眯的搓着手:“人家花那多钱请你,跳完了,你不得上去说声谢谢,喝几杯意思意思。”
莫离打了个‘停’的手势:“我是技术工种,不是三陪,你自己上去爱怎么意思怎么意思,恕不奉陪,拜拜。”
“一杯一千。”
潘良良说得急,莫离没听清,继续走。
潘良良更急了:“两千。”
莫离驻足,慢慢转过头来,看见潘良良正从皮夹子里往外抽钱。
试过身上来了,可翻遍衣兜,却凑不齐买包卫生巾的钱的滋味么?
试过孩子馋了,在幼儿园纸篓里翻小朋友吃剩下的零食的痛心么?
如果试过,再听什么‘不食嗟来之食’,高尚?纯他妈封建老八股吃饱撑的扯淡。
嗟来之食那厮没吃,饿死了!大家记住了他――是个乞丐。
胯下之辱韩信受了,丢脸啊!大家也没忘了他――开国名将。
莫离眼里只剩下潘良良手上的毛爷爷,不过脑子还是高速运转的:“谁知道上面的酒干不干净。”
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潘良良心头一阵狂喜:“你可以从吧台那儿要瓶没开封的拎上去。”
莫离仍盯着那钱:“就算葡萄酒,一杯也两千?”
“只要你喝,不管什么酒都行。”
莫离终于将视线从潘良良手里的钱移到他脸上:“说准了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潘良良豪爽的‘垫付’六千给莫离:“先给三杯的,余下回头再算。”
莫离却在想:才几小时的工夫,半年生活费到手了,真划算!
跟潘良良回来,没想到路过卫生间,潘良良指着门:“离离,进去洗把脸。”
莫离警觉起来:“我这妆挺应景,洗脸干什么?潘良良,你不是打算把我卖了吧?”
没等潘良良应声,莫离掏出短风衣内兜卷成个卷的钱塞还给他:“算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钱我不要了,该帮的我都帮了,还是先回去了。”
潘良良自然不接:“都俩孩子的妈了,卖给谁去呀?我喊你姑奶奶成不,别闹了,楼上等着呢!”
钱的诱惑,真是难以抗拒!
莫离暗自合计,潘良良的话虽不中听,可在理儿,且不论她貌不惊人,单说今晚扮相,连她自己都吓一跳,要是这样的都能看上,那群冤大头的品味,也实在太非比寻常了。
想通了,加上潘良良不再逼她洗脸,莫离又把那叠票票卷了再卷,谨慎的塞回内兜,继续跟着走。
在吧台前,忍住拎橙汁上去糊弄的冲动,到底选了瓶葡萄酒,难得让潘扒皮同志埋单,自然要选最贵的。
楼道口,等的极不耐烦的林钧?看见莫离,皱紧眉头:“磨蹭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洗脸?”
潘良良笑的僵硬:“这个……”
林钧?赶苍蝇样的摆摆手:“算了,何少的好心情快没了,你进来吧。”
门一开,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啊!咋从没听说过‘点荡’的头牌鸭这么正点,怕是把她拆吧拆吧零售了,骨头渣子都折了价,也上不起这主!
莫离内心小小的感动了一回:原来潘良良还是很够意思的――此等极
品,还能对她免费开放。
头牌鸭嗓音也很魅人,不过出口的话,有点刺耳:“除了跳舞,你还会什么?”
很轻很柔,却叫那群胡闹中的家伙瞬间安静,齐齐看过来。
她会什么――洗衣服、做饭、带孩子、豁出老命赚钱养家……
当然,她要是这么回答了,估计能把潘良良气死。
那个黑衬衣的男人就是林钧?要巴结的家伙吧,看那狼爪子还按着人家小姑娘的胸口呢,来段高雅的,怕是不符合这群纨绔的口味;
那,连点低俗的?倒是应景,可,傻子才给这帮孙子提‘性’致呢!
微笑,服务行业最标准的八颗牙齿:“会吟诗。”
蔡拓那死胖子,果真够下
流:“淫那――湿呀,妙啊!”
黑衬衣男人还算有点人性,接过话茬:“会什么诗,长恨歌、将进酒?”
莫离抿了抿血红血红的唇,声音清亮:“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站在她身边的潘良良:“咳、咳咳、咳咳咳……”
黑衬衣的男人显然没料到她这招,终于拿正眼看她,表情很‘?’。
低靡的轻笑,来自那鸭。
不过,是顶级鸭就了不起呀!瞧那上下打量着她的眼神,好像她是夜市地摊上,十块钱三条的花裤衩?
“你叫‘离离’还是叫‘草’?”
若她年少气盛,一定够酷的丢他句:我叫‘草’你妈个头!
可,这不年纪一把了么,心里还不通透?
间里这些个妖魔鬼怪,随便哪个说句话,都能灭了她这小蚂蚱,蹦?啥!
见她噎住,潘良良忙点头哈腰:“她叫离……”
跟着上来已是底线,还报真名,她又没疯,反应迅速,抢在潘良良前头:“离――骚。”
莫离内伤无语中。
围观群众,别说常荣轩,就连林钧?都惊呆了――何少今天吃错药了?
那个身材样貌皆一流的嫩模,他没看上,也在意料之中,再漂亮,也还是比不过他。
可,他居然有闲心跟个粗俗的钢管舞女郎调起情来,莫非真相中了?
也不指望莫离会回那个问题,何晓佐又说:“穿这多,不热么?”
这句,果真引起莫离警觉,下意识的裹了裹严严实实的短风衣,勾起何晓佐略飘扬的轻笑:“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