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宣单独进宫赴宴,青鸾则推辞不去。
宣王府显得有些冷清落寞。
早早地用了晚膳,瑞娘想伺候青鸾躺下,她却说:“外面声音这么响亮,我睡不着。”
“那奴婢陪王妃烤烤火?”
“不用了,今天年三十府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
青鸾温柔道:“今儿个是年三十,没那么多规矩。”
瑞娘这才走了。
先发现青鸾不见的人是瑞娘。
厨房做了甜汤,她趁热端来一碗,发现房间里没人。
接着她找遍周围,甚至召集王府里的人寻遍每一处角落,都不曾发现青鸾的踪迹。
瑞娘有一个非常不祥的预感:“王妃……王妃不见了!”
宣王府的人神色慌张地进宫找周和宣。
福荣听了来人的通传,神色一变,继而传递给周和宣。
周和宣倏地站起来,用从未激动,焦急的神情向周和熙,太后禀告:“府上突然有事,恕微臣先行告退。”
太后忙问了一句:“别是青鸾那孩子有什么事吧?”
周和宣强压着不平静的心:“没,她没事。”
“那你回去吧,处理完事陪陪她。”
“儿臣遵旨。”
周和宣像一阵风一样离席,他几乎用跑得姿势一边奔走一边问:“她怎么会不见的?”
“听说瑞娘盛了碗甜汤,回来后就不见王妃的人影了。”
他目中有光:“不会的,她不会不见的。”
“王爷还是先回去看看吧……”
万家灯火,满城烟火。
青鸾看着谭煜之:“今天是年三十,按说你应该进宫或者在家陪父母,你怎么会出现在宣王府的后门?”
谭煜之咬着糖葫芦:“在家里他们会烦我,进宫又是喝酒,无趣透了。我就顺便出来走走,宣王府是纯属路过……没想到能遇见你。”
这时人潮涌来,青鸾自然护着肚子,谭煜之张开手替她挡去别人挤过来的力量。
她说:“我住在西厢房,离后门很近。你一扔石子我就发觉了。”
“嘿嘿,”谭煜之挠了挠头,“人家说你现在住在西厢房,我还以为是假的,所以试一试。”
其实谭煜之是进宫了的,没见到青鸾的人影,才发觉最近每一次宴会都没见到她人影,又听说她住在西厢房,心里已经预感到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趁人不备离席逃了出来。
“知玉公主她……”
谭煜之一本正色:“能不能不要提起她?”
青鸾点了点头:“好。”
谭煜之说:“我看宣王……”
青鸾亦打断说:“你也不要提起他好不好?”
“好,不提就不提。我很饿,我们去天香楼吃乳鸽吧?”
青鸾歪着脑袋抿嘴笑,出奇地可爱:“好啊。”
已是亥时,派出去的人仍没有打听到青鸾的丁点消息。
瑞娘吓得不敢言语。
倒是福荣小心翼翼地问周和宣:“王爷,要不要向君上禀报,然后派大队人马去寻找?没准这样更容易找到人?”
“你说的我当然想过。”周和宣阴沉着脸,“只是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只能暗暗地来。”
“都这么晚了……”
“找!”周和宣重重地说,“一定要找到她人!”
福荣点头,对所有人说:“王府里的人分批去找王妃的下落,京城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王爷!王爷!”有人从外面一路惊喊着跑进来,“王爷!”
“什么事这么慌张?”
“王妃……王妃……回来了!”
周和宣带着一大帮人赶往宣王府后院,只见青鸾正靠在门框边上,站姿不稳。
她抬眼看了看黑压压的一群人,舔了舔嘴唇,轻轻一句:“你们这么多人?”
大家看着她,充满不可置信。
周和宣将手背在身后,打量着她。
青鸾像是没看见他,扶着墙垣往边上走。
瑞娘刚想去扶她,周和宣就快一步堵住了青鸾的道路。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周和宣挤兑了一下眉眼:“你喝酒了?”
众人皆惊:“这……”
青鸾将头靠在墙上,痴痴地点了点头:“嗯……”
周和宣扳正她的脸,用衣袖拭去她嘴角的残渍:“还吃了天香楼的乳鸽?”
青鸾又是痴痴一笑:“嗯……”
周和宣看着她,继而将她横打抱起:“那真是奇了,这么醉还能认得路回府。”
青鸾已经意识模糊,也就任由他抱着自己回屋。
一直墙壁后面的谭煜之听到他们离开的声音,无声地吁口气。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任由她不顾有孕在身贪杯喝酒。
一开始青鸾还担心:“我若醉了怎么办?”
他开玩笑:“把你卖了?”
“卖不掉呢?”
“我勉为其难地收留你。”
青鸾哈哈大笑。
记忆中,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畅快的笑,而这样的笑中又透着几分凄凉之意。
周和宣抱着青鸾回到西厢房,她有一种温柔的酒香味,令他不舍得放下。
“告诉我,为什么喝酒?”
青鸾微眯着眼:“酒很甜。”
她希望借着酒地香甜填补心中的苦涩。
周和宣温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很担心?”
青鸾辗转过身,呼吸均匀。
她睡过去了。
瑞娘个三两个婢女端着梳洗的东西紧跟着而来,她生怕周和宣会惹怒于青鸾,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结果进来一看,周和宣正替青鸾掖被子。
“王爷……”
周和宣转过身,收敛方才情不自禁流露的温柔:“王妃回来了就好,让大家都去歇着吧。”
这是怎么了?冷战了这么久的两个人难道要冰释前嫌了吗?
瑞娘正想着,周和宣说:“瑞娘你来陪着她。”
“王爷不陪着王妃吗?
周和宣看了酣睡的青鸾一眼:“不了,我也累了,回房歇一会。”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青鸾的饮泣声。
不待瑞娘叫住周和宣,他自己先停下来,青鸾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声一声抽噎,他看着她,目光深隐。
瑞娘说:“王爷。”
周和宣用手制止她,瑞娘忙悄然退下。
他走过去,在床边俯下身来,用手捋了捋青鸾的黏糊糊的发丝:“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这么难过,如同被人抽走了心那般撕心裂肺。
迷迷糊糊中,青鸾捧起他的脸,一张脸磅礴着泪水凝望着他。
周和宣经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反转身子躺了上去,用他冰冷的唇一寸寸吻干青鸾脸上的泪水。
青鸾微微睁开眼,眼神迷离,她像是认得周和宣,忽的一拳打在他的胸前:“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闻言,周和宣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蓄势待发的雄狮一下子中了枪林弹雨,彻底萎靡。
“你说什么?”他震惊,这件事原本没有打算要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的?
青鸾打着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周和宣任由她打着,一动不动看着她:“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那个孩子是我的?”
周和宣下意识地抱住她:“谁告诉你元秋的孩子是我的?”
“抱紧我。”青鸾几近哀求。
周和宣抱紧她:“是她告诉你的吗?”
青鸾没有回答,她睡着了。
等她熟睡后,周和宣将她小心放在床上,换上丝帛睡袍,盖上被子,无声离开。
屋外正飘着雪花,他的脚步踩在刚积起来的雪上,作响。
他的背影离青鸾的屋子愈来愈远。
如同两个人的距离,因为无法原谅的理由,也愈来愈远。
他觉得,今岁的京城,尤为寒冷。
麒麟宫里,周和熙哪儿也不去,难得一个人歇一晚。他一个人弹着曲子,自娱自乐。
殿外的赵静海听了宫人的禀报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揖着身子蹑手蹑脚进了殿:“君上。”
周和熙并不停下弹琴的动作:“有消息了?”
赵静海道:“派去打听的人说宣王妃失踪了,所以宣王才迫不及待地回府。”
“噢?”周和熙饶有兴致地停下动作,问,“她失踪了?找到了没?”
“听说找到了。”
“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吗?”
赵静海吞吐:“有人看见……宣王妃和谭公子两人在天香楼喝酒。”
大年初一,积雪尚未扫去,知玉就气势汹汹地前往麒麟宫觐见周和熙。
宫人拦都拦不住,连连跑进去跟周和熙禀报:“君上,知玉公主一定要见您,拦都拦不住。”
赵静海正伺候周和熙穿衣,闻言朝主子一看:“君上……这……”
周和熙无奈摇头一笑:“这知玉也真是的,遇到麻烦就大闹皇宫找朕。朕什么时候成了管人家夫妻闲事的人了?”
“君上若不见,奴才这就去回了知玉公主。”
周和熙自己系好脖颈上的盘扣:“也罢。也该让她知道这不是在西域,她虽说是公主,但是现在是人家妻子了,该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