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们会给王爷带来诸多不便。”
原本她是怕让他为难,孙启一下子松下心来:“怎么会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难道还会介意那些不便之处不成?”
青鸾微微一笑:“那就好。”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走到外面,孙启忍不住微微皱眉,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总觉得青鸾有些变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屋子里的青鸾却也是悲凉一笑,那些曾经以为情深不寿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孙启说青鸾母子在宫外,但具体在哪里他没有细说。
他不说,青鸾也没问。
她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故作糊涂,便是安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青鸾的身子也逐渐好起来,她从没见过除了孙启和侍女小澜之外的人,哪怕见承允,也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时间一到便会由奶娘抱走。
倒是孙启,隔三差五直接闯进来看她。
因为心生提防,青鸾一直让自己穿着隐蔽的睡袍,似乎怕会发生什么。
这日,小澜正伺候青鸾擦身换衣,孙启忽然从外面闯进来。
隔着朦胧的屏风,他一眼看到她的背影以及一头倾泻垂直的乌发。
青鸾走出屏风,看见他在,心下一惊,却故作没事人一样:“通常王爷都是晚上过来小坐一会,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孙启使了个眼色,小澜忙端着梳洗的东西走出去,她走出去的时候还顺带关上了门。
“我来是想告诉你件事。”说着他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走向一边的梨木圆桌。
青鸾轻轻一动,离开了他的手,微笑:“难得今天有兴致,让我给王爷沏壶茶吧?”
孙启也对她这小小的举动装作不在意,笑道:“好啊,很久没喝你泡的茶了。”
青鸾一边沏茶一边说:“其实茶,还是煮的好,越煮越香。”
“就像人与人一样?”
青鸾笑而不答。
“今天我刚听说一件事,说当初在永巷,是皇后扣留了太医和产婆。”
“然后呢?”
“皇上一直把你的死怪罪在皇后身上,还扬言要废了她,结果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还赏赐了皇后娘家一些进贡的东西。”
青鸾忽然涌上一阵苍凉,强笑道:“或许他们只当我和允儿死了,皇后再错,毕竟还是皇后?”
“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然王爷以为呢?”
“听说自从你‘死了’,皇上茶饭不思整整四五日,整个人都消瘦下来。看得出来,他对你还是很有心的。”
青鸾手微微一抖,碗里的茶险些洒落,她递给孙启:“他是皇上,难免会表现一些怜悯。”
孙启拿着茶碗,沉沉地看着他:“如果我说,皇上对你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你会怎样?”
“我不懂王爷的意思。”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如果我事先告诉你会带你离开皇宫,你会答应吗?”
青鸾沉默。
“回答我。”
她抬起头:“没有如果,因为我现在已经离开。王爷还要执着于先前的问题,不是自欺欺人吗?”
她说完这番话,孙启才接过茶碗吹了吹面上的茶浮:“听说东宫后面种满了剑兰?一到五六月就很美很美,真是别样的风景。”
“是有这么回事。”
“剑兰亦叫唐青鸾?”
“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
孙启放下茶碗,看着青鸾:“那么……十年前,姑苏城里,小女孩把一个骂她的男子推到湖里,令他险些淹死。这回事,你总该知道吧?”
青鸾泠然地看着孙启:“王爷怎么知道这件事?”
孙启亦迎视青鸾:“因为那个男子,就是皇上。你们早就颇有渊源,而他更是倾心你十年之久。”
青鸾摇摇头,尽是不可置信。
她尚且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她带着家里的丫鬟在湖上泛舟,突然一个人在湖边冲她们招手:“船娘,过来,我要坐船。”
他喊她们船娘,青鸾一气之下将身边的船桨扔过去,那人忙闪躲到一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泼辣!”
“你说我泼辣?”青鸾坏笑一声,“你过来。”
那人走近来:“你以为我怕你?”
青鸾伸手一拉,那人前脚踩空,一下子跌入水里。
“救……救命……我不会游泳……”
青鸾笑嘻嘻地看着他在水里扑腾:“谁让你说我泼辣的?”
“救命……”
“我们走。”
后来上了岸,青鸾看见好些人赶来,像是救那个男子,具体是什么,她倒是不记得了。
当年的那个人,就是孙闻?
孙启站起来:“他要你,是蓄谋已久,势在必得,他等了整整十年。”
见他要走,青鸾忍不住叫住他:“王爷。”
他停下来:“什么事?”
“你把我和允儿移出宫,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你自己?”
孙启蓦地转过身,微微一笑:“你歇着吧,我有事先走了。”
青鸾汲吸了口气,看着他喝过的茶碗,伸手去摸,尚有余温。
无论是孙闻还是孙启,她不知道自己能依靠谁,能相信谁,因为她并不够了解他们。
走到床沿,她去整理枕头,发现枕下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那个锦囊。
孙闻当初给她的锦囊。
出宫,回宫,再次出宫,经过多番波折,这副锦囊一直不离身。
她忽然起了好奇,想一探究竟。
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对玉戒指。
温润如玉,晶莹剔透。
里面还有一张细小的便笺,看着那行字,她泪盈于睫,涩涩一笑。
当下,她把玉戒指佩戴在手上。
不论能与不能,她都得赌上一赌。
在青鸾“去世”后的一段时日里,孙闻几乎是一蹶不振,整日消沉。
任是温婕妤和福荣宝无微不至地照顾和耐心劝慰,都毫无起色。
好几次,他一个人前往东宫,感受她之前留下的气息。其实青鸾离开东宫已经很久了,但他仍觉得她并没有真正离开。
屋后的剑兰在春入春之后逐渐绽放,粉的,黄的、绯红、紫色……其中大多是白色的,令人久久不能释怀。
孙闻如此念念不忘,福荣宝看了也是于心不忍:“斯人已去,皇上还当以保重龙体。”
“以前看着这些花总是充满期待,现在看着再也没有那份期待了。”
福荣宝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要不,让奴才命人把这些剑兰都除了吧?”看到孙闻阴鸷沉郁的脸色,他忙道,“奴才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皇上莫在睹物思人。不然娘娘走得也不安心。”
“或许你说的对,朕空对着这些花并不能改变什么。”孙闻无奈而又自嘲一笑,“福荣宝,命人把这些剑兰都除了吧。”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