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垂下眼睑,语气忧伤。
“过不了几天的。”裴凯哥安慰她:“刚才的那个宫女已经醒了,她说亲眼看见有人纵火,只要顺着查下去,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他再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顿了一会儿,才说:“而我们……只要等到一个表面的结果……就可以走了。”
“宝珠”眼中精芒一闪,问道:“不用深究吗?”
“有些事,深究不得。”裴凯哥无奈地笑,握紧她的手:“你也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嗯,我一切都听你的。”她状似乖巧地点头,眸子深处,却透着不易察觉的讥诮和冷酷……
米苏就这样昏睡到第二天中午,“宝珠”一直在旁“无微不至”地照顾,做足了样子,无人起疑。
在这期间,裴凯哥所要的结果,已经有了:那个叫碧薇的宫女,指证了某位公公,而在审问拷打之下,他招供,自己纵火的幕后主使,正是曹大夫。
因此,米苏醒来之时,等待她的,便是裴濯的奏折,痛斥曹大夫谋害圣上,意图篡位,请求立刻治此人死罪,诛灭九族。
当米苏躺在床上,听裴凯哥为她读这裴奏折之时,“宝珠”的手,正掩在棉被下,握着她的手腕。
她感觉得到,有一根细而冰冷的针,顶在她的命门之上……
米苏知道,那针只要刺入肌肤半分,自己就会再度昏迷,甚至,也许永远也无法再醒来。
她现在无论怎样,都必须先活着,未来才有揭穿真相的机会。
咬紧了牙,她对裴凯哥点了点头,示意一切由他处置。裴凯哥立刻传令拟旨,“宝珠”则去拿了玉玺过来。
米苏形同傀儡,眼看着人命如草芥,却别无他法。
他们决定要牺牲的人,谁也救不了。
当裴凯哥带着圣旨离开,“宝珠”手臂撑在床边俯视她:“不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米苏的手,紧紧攥住床褥,即便目光中的恨意,尖锐如刃,却伤不了对方半分,她憎恶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宝珠”则恰恰相反,十分惬意地享受米苏的痛苦,继续刺激她:“裴凯哥说,很快便带我走。”
米苏心如刀绞,将下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你恨我,对吗?”“宝珠”轻笑:“你知道当初,他说要带你走时,我的心情吗?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她用指甲的尖端,在米苏眉旁的痣上轻刮了一下:“你别说,我们长得还真像呢,居然连裴凯哥都辨不出来,以后我就好好当你的宝珠,你做我的凤歌吧,倒也有趣得紧。”
米苏这一刻,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太不可思议。她真的爱裴凯哥,爱到连江山都能舍弃吗?
女王似看出了她眼中的怀疑,轻轻一笑:“呵,你想得没错,我也不敢确定,将来我会不会后悔。要不然……”她眼波一转:“等我后悔的时候,我们再换回来,怎么样?”
米苏直直地盯着她半晌,忽然大笑不止,而正因为无法发声,这种笑显得格外阴冷怪异,连女王的心里,都似乎起了一层寒意:“你笑什么?”
米苏骤然收住笑,和她对视,眼中充满挑衅。
女王怔了片刻,慢慢抬起手:“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米苏却毫无惧色,甚至将身体向上弓了弓,示意她动手。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最后,女王放下了手,唇边的笑容,像是含着些苦涩和不甘:“或许……你做凤歌,并不会逊色于我。”
你却永远也做不了真正的宝珠。米苏在心里说,微微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
裴凯哥,假以时日,你一定能认得出来,对不对?
米苏自此,就是合目养神,再不理会女王。
她从来都不是肯轻易屈服的人,就算现在陷入困境无法逃脱,也不能只知道窘迫慌张,那会让对手更得意。
女王站在一旁,看着越来越平静的米苏,自己心中反而开始怅然。
走出偏殿,眺望着层层叠叠的宫苑楼阁,她轻轻地自心底,叹出一口气,安慰自己:有舍才有得,何况这个天下,有朝一日,你或许还能再拿回来的,不是吗?
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答案,很渺茫。
和她互换身份的这个女子,亦不平凡,偶尔甚至会透出一种逼人的威仪,叫人心有忌惮。
垂在身侧的手,又握紧了,她杀心再起。
可就在此时,裴凯哥回来了,她立刻敛去眸中的狠厉,换上如水温柔,迎了过去。
撒娇地抱住裴凯哥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那一刻的温暖,让她恍惚觉得,自己的选择,也倒值得。
“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裴凯哥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发。
“等你啊。”她娇俏地笑。
“傻瓜。”他的声音里满是宠溺。
此刻的内室中,米苏躺在床上,听着门外亲昵的对话,心中如有密密匝匝的针,在一下一下地扎。
听见他们进来,她将脸偏向床里侧,强忍住眼中的泪。
“陛下,臣已按照您的旨意,将曹子清及其家人打入天牢,择日行刑。”裴凯哥禀告。
米苏点了点头。
那次装扮成女王接见曹大夫,她就已经知道,他和裴濯之间,必有恩怨。此次宫中失火,责任最后全部归咎于他,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栽赃陷害,都未可知。
但此刻,她自身难保,更妄论去追查事实真相。
可是无论他有罪与否,一想到诛灭九族,她就又忆起当初自己家人无辜惨死的悲剧,心中不忍。
犹豫很久,米苏还是将眼神,悄然投向了女王。
然而,她却避开了米苏的目光。
呵,这就是万众敬仰的王,其实不过是个踩着臣民尸体,巩固自己江山的傀儡刽子手。米苏在心中嘲讽地笑。
“陛下。”裴凯哥突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他的神情,含着愧疚,却又坚决:“这件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和宝珠……也该离开了。”
米苏浑身一震,眼底即刻有泪,如潮漫起……
米苏再也忍不住,激动地伸出手去,攥住了裴凯哥的袖子。
然而,在他眼中,只以为这是凤歌对他的留恋,毕竟他们之间,也同样有刻骨铭心的情意。
他有些迟疑地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宝珠”,见她神色平静,才轻轻地反握住米苏的手,却是将她拉开。
心中既已有了选择,他也只能狠心地走到底。
“陛下不必担心,这宫中的人手,我已全部重新调配过。况且日后,裴璃也会……”他的声音低沉:“也会好好守护你。”
米苏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行行坠落,她不甘心地还想去握他的手,他却已经迅速起身,拉着“宝珠”离开,连头都不敢再回。
在门口,“宝珠”微侧过头,对她轻飘飘地一笑,春风得意。
米苏在他们身后,拼命地想喊,可声带仿佛被恶咒锁住,即便啼出血来,也吐不了半个字。她想要下床去追,却发现腿上的穴道也已被裴,根本动不了。
最后,她只能伏在床沿,无声地流着泪,看他们的背影消失。
他走了,带着别的女人走了。
或许从此,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他会拥抱,宠爱那个代替她的人,他们会……
恨意和痛楚,如两股坚硬的绳索,将她的心绞紧到极致,到最后,竟已不知道疼,意识逐渐昏沉……
再清醒过来之时,身边已是陌生人。
有个宫女,怯生生地走到床边跪下,给她请安:“陛下,奴婢叫碧薇,是昨晚发现起火之人,王爷说我忠心为主,特意将我调来伺候您。”
米苏怔怔地看着床顶,没有回应。
那宫女似极为胆小,再不敢吭声,就那样默默地一直跪着。
直到有宫人送熬好的汤药进来,她才起身去接,过来服侍米苏喂药。
可米苏却猛地一挥手,药碗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碧薇惊惶地望着她,她却只是冷笑。
谁知道这汤药,究竟是治病的,还是害命?
她现在,已经真的无人可信。
现在,外面已是更深露重,那两个人,此刻在做什么?
莫不是,红绡帐内香衾暖……
心又如被生生撕开,她死咬住牙,不许自己落泪。
凤歌,你对我所做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此刻,裴凯哥和女王,已经远远离开帝都,在一家客栈里,度过他们的第一个夜晚。
这一路上,裴凯哥时不时失神。
女王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感觉。
代替米苏,留在裴凯哥身边,却看着他为凤歌牵挂,此为喜。
想着他对自己的一切轻怜蜜意,其实都是对米苏,此为哀。
“宝珠,睡吧,不早了。”裴凯哥回过神来,心中有些歉意,他本不该在她面前,牵挂另一个女人。
而女王听得此言,却全身一震。
接下来,她和他……
裴凯哥已坐了过来,揽住了她,指尖轻抬起她的下巴,眸中含着深意:“无论过去怎样,我们都试着忘记,以后,你只记得我,我只记得你,好吗?”
女王怔忪地望进他的眼,那里似有种力量,将她的理智,一点点击溃。
她轻轻闭上眼睛,等待他的。
裴凯哥愣住。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勉强笑着掩饰:“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两天……身子不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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