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片温暖包围着,米苏轻叹着闭上眼。
不信他,你还能信谁?她强迫自己,想要将心中的那些不安放下来,却不知,那已化作了驱不走的阴翳,藏在心底深处,日后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会一缕缕地缠绕上去,最终扩大成笼罩整颗心的黑暗,遮蔽了所有温暖的亮光……
只过了半个时辰,夜骐便回来了,痞痞地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我给你们话别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吧?”
米苏下意识地攥紧了裴凯哥的衣襟。
裴凯哥眼神剧烈挣扎,却在片刻之后,轻轻地拍了拍米苏的手:“等我回家,先处理一些事,明日一早,便来接你。”
随后转过头,咬牙逼视夜骐:“你不许再碰她。”
夜骐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别走。”米苏抬头央求裴凯哥,她对夜骐,心存恐惧,害怕独自面对他。
“乖,最后一晚,我会尽快回来。”裴凯哥狠了狠心,拉开了她的手。
有些事,他必须去做,不然即便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安宁。
走到夜骐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声音低得只有对方能听得见:“放过她,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裴凯哥走了,米苏心中颓然,却仍强撑着精神,坐直了身体,戒备地看着夜骐。
他深沉地看着她半晌,慢慢走到她身旁。
随着他的一步步接近,米苏的手,也握得越来越紧,却紧咬住牙,不肯露出慌乱。
“我抱抱你吧。”他忽然咧嘴一笑。
“滚开。”米苏低吼,却已经被他整个人箍在怀里:“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我不要你可怜。”她挣扎不开,差点又想咬他,却又想起他说过的,你咬我,我就咬你,只好强忍住。
他却看穿了她这一刻心思的转换,坏笑:“看来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在了心上。”
“你去死。”米苏大骂。
“早说了,有你,我舍不得死。”他挑起一缕柔软的发丝,在指尖缠绕,眼神中似乎也泛起些温柔:“别傻了丫头,他不可能带你走,安心跟着我,我会对你好。”
米苏置若罔闻,此生,她再不会傻到相信这个混蛋说的任何一个字。
感觉到他的手拉开了她的后领,她又开始剧烈反抗:“你要干什么?”
“只是看看,我留的印记,消失了没。”他坏笑,倒也未有下一步的举动,只是抱着她,怎么都不松手。
她本就虚弱,到最后,也没了力气,只能任他抱着,却僵硬冰冷如同死人。
他却也不介意,到后来,竟还拉过被子,将她裹住,说怕她着凉。
米苏懊恼怨愤之极,却又无计可施。
到后来,也不知怎么,她竟在他的怀中,渐渐睡着。
而他,看着她的睡颜许久,忽然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触。
米苏在梦中,皱了皱眉,想要躲避他的。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脸,叹息着吐出两个字:“傻瓜。”
到了黎明前最冷的时候,他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的脸贴在他胸口,随后整个人都无意识地靠了过来。
他自嘲地笑笑,不知道此刻的她,将他当成了谁。
就这么看着晨光,一点点从幽蓝,到淡白,他悄然起身,在床边默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开。
昨夜,他又给她下了安魂香,等她醒来,关于他和她的一切,又会成为一个永远也解不开裴印的梦。
就让她,一直恨着他吧。
他本就可恨。
米苏醒来的时候,记忆果然只截断到裴凯哥离开的那一刻,之后发生的事,便模糊不清。
她害怕夜骐又对自己做了什么,直到看见衣衫完好,才勉强松了口气,起身下床。
可是今天过来服侍她更衣洗漱的,不是于嬷嬷,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宫女。
“于嬷嬷呢?”米苏问。
“回陛下,今日一大早,她便被三殿下叫走了。”那个宫女的回答,让米苏大惊,立即下令:“快去找……”
“找我么?”夜骐懒洋洋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你把嬷嬷带到哪去了?”米苏厉声叱问。话音未落,便觉得眼前一花,夜骐已经轻飘飘地跃进窗,站定在她面前。
他挥了挥袖,示意那宫女先退下,才俯下身来,和米苏近距离对视,嘴角有诡异的笑:“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卑鄙。”米苏怒极,一巴掌挥过去,被他握住了手腕:“又不乖了,怎么能总是对自己的夫君施暴呢?”
“你究竟想怎么样?”米苏简直憎恶到了极点。
“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她便不会有事,不过,她现在身受重伤,要死,也很容易。”夜骐即便说着最残忍的话,笑容也依然优雅闲适。
“魔鬼,你真的是魔鬼。”米苏恨声骂道。
他笑起来:“你骂人的词儿,真的很有限,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卑鄙,无耻,魔鬼……”他甚至还捏细了嗓子学她,米苏真想杀了他。
“不过,你也不必纠结于是该选裴凯哥,还是于嬷嬷,”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眸中如盛满了星子,晶亮魅惑:“因为裴凯哥,根本不会来。”
“你住口。”米苏心里一痛,直觉地拒绝听他说话。
他挑了挑眉:“不信么?好啊,那我陪你一起等。”
说完他竟真的搬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神情笃定。
而她的心,却越来越慌。
裴凯哥,会不会真的不来?
不,他不会就这样丢下她。
米苏扭过头去,刻意避开夜骐的眼神,默然等待,给过她承诺的那个人。
然而,清晨,晌午,傍晚,深夜,时间如漏中沙,一点一滴流逝,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米苏的心,从最初的盼望,到最后的无望,逐渐凉透……
二更声也已敲过,米苏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被抽空,眼神彻底黯然下去,她默默等着夜骐的嘲讽。
可出乎意料,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别傻了,睡吧。”
就这么一句话,却引出了她委屈的眼泪。
她等的那个人,又没有来,承诺再一次,化作了飘渺的烟云。
“他有他的不得已。”有温暖的指腹,为她抹去泪水,夜骐半俯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对视,眸似漆黑的寂夜,深处却又仿佛有水光流动:“经过这次,裴濯对你,必然已动了杀心。但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你必须更加镇定,知道吗?我会帮你。”
米苏不想相信他,可这一次,却不知怎么,没有反驳出口,只是沉默。
他在她的肩头,用力按了按,声音低沉:“睡吧,什么都不要再想。”
说完他便离开,并未留下来纠缠。
米苏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床边许久,唇边泛起惨淡的笑。
裴凯哥有裴凯哥的不得已,夜骐只怕也有夜骐的苦衷,裴璃大概也有裴璃的理由。
可是她,却对一切懵然不知。
她仿佛是只被蒙住眼睛的囚鸟,他们会偶尔给她温暖,给她安慰,却从不会有人,替她解开布条,让她看清楚周围真实的世界。
即使她在黑暗中,撞得头破血流,也逃不出那禁锢她的牢笼。
更甚至,锁住她的人,或许就是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到底造过什么孽,为什么上天,要给她这样悲凉的人生?
直至窗外月落星沉,她才睡去,在黑暗中环抱住自己,泪落无声……
第二天,裴凯哥依旧没出现,她却没有再等,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起居,珠帘下的那双眸子,静若止水。
而刚过晌午,裴濯就进了宫。米苏听了通报,只淡淡地说了声:“传。”
今日的裴濯,分外谦恭,先是祝贺她和夜骐的新婚之喜,然后便顺势提出,既已成婚,应前往圣山天坛,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好。”米苏应允得很干脆。
裴濯的眼中,暗光一闪,却依旧毕恭毕敬:“老臣这就下去准备。”
在他告退之后,米苏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这趟祭祖之行,大概就是他为她安排的黄泉路吧。
无妨,她现在,又有哪一步,不是走在火海刀尖之上……
第二天一大早,裴濯便带领一众文武大臣,在凤御宫门口静候女王前往祭祖,人群中,唯独少了裴家兄弟。
米苏从容地一步步走过去,生与死之间,她已不知反复来往过多少回,早已不怕。
正待登上为她准备好的马车,夜骐忽然冒了出来,笑嘻嘻地揽住她:“我抱你上去。”
“殿下,这马车是女王御用的,您应该……”旁边的人忙说。
他却一摆手,状似耍赖:“不,我要和娘子在一起,我们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越说越不像话,站在不远处的裴濯假咳了一声:“那就依殿下的意思。”
既然他想陪着送死,就不要怪别人没提醒过他。
夜骐看起来,仿佛对一切都浑然不觉,上了马车也只顾搂着米苏调笑。
只有米苏自己心里明白,他什么都清楚,跟上来,是为了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