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那人也和他一样,在那个瞬间怔住,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继续攻向他。
以二对一,而且双方身手相当,不多时,先来的那人便抵挡不住,找准机会想要逃走。
但其余两人又怎肯让他如愿,相互对视一眼,一人击向他面门,一人击向他后背。
他难以兼顾,最终背上挨了一掌,原本跃起的身形,重重跌到地上。
对方两人即刻来擒,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扬手洒出一把银粉,浓郁的硫磺味让左边的人惊呼“不好”,迅速退后。
只听得一声巨响,眼前的桌椅炸裂飞起,屋内起了浓烟。
宅子里顿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乱作一团。
而浓烟还未散尽,房中的三人均已不见踪影……
屋顶上,有二人正在四处查找。
“他的腿脚倒真快。”是裴璃的声音。
接话的人,是裴凯哥,声音冷然:“他已受了重伤,即便逃得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裴璃低笑,带着讥诮:“那是自然,大哥的掌力必定致命,比如方才那余大人。”
裴凯哥甚至都未看他一眼,只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便迅速隐身而去。
裴璃却依然站在远处,在寒冷的夜风中,望着裴凯哥远去的方向,幽深地笑。
要杀尽所有的知情者,怕被我找到证人么?大哥,你其实,也并不磊落。
不过你放心,最好的证人,我还留着。
当裴璃也最终离开,许久,从屋檐间狭小的空隙中,滚出一团黑影,慢慢伸展开,正是方才借浓烟遁走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已经发乌,嘴角残留着初干的血迹。
裴凯哥的那一掌,的确重创了他,而若不是他有缩骨功,躲进这夹缝,刚刚绝对不可能逃过这一劫。
脚步虚浮地向远处逃去,他知道,自己的大骊之行,只能暂时就此终止……
第二天,当余启被杀的消息传来,朝廷上下,再度陷入恐慌之中。
又开始有人提起幽冥卫,然而如今,已再没有人,敢当场质问裴家兄弟,害怕下一个遭受厄运的,会是自己。
而裴璃和裴凯哥这次,也是出奇地默契,对各色猜疑恐慌的目光,视若无睹。
但裴璃谨记当初夜骐嘱托过的事,致信于他,说迫于无奈,杀了余启,问夜骐需不需要去余家找寻他要的东西。
可夜骐即便想再去查看一次,现在也脱得开身。
魑魅做他替身的事,已经暴露,所以这一招,再不能常用。何况目前朝中之人,如此针对米苏,他怎能放心离开?
还不如想办法,先拿到手边这一份。
将那密信碾碎成粉,他起身出殿,悠悠然走向太上皇所在的冷宫。
还没到门口,便又听见里面凄凄惨惨的唱腔,还是那两句:“良辰美景谁人伴,孤月对影空余欢……”
怕是再没学会其他,只得总用这两句应付罢。夜骐冷笑。
这一次,他没站在外面窥听,而直接从大门进去。
宫女们见了他,都慌忙下跪,喊着万岁万万岁。
那唱戏的人,却似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甩着水袖。
夜骐慢慢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他又唱了一会儿,忽然一扭身,一顿足,娇嗔地往夜骐脸上一瞟:“你为何这般看着奴家?”
夜骐皮笑肉不笑:“父皇这一声奴家,可真是别有韵味。”
“谁是你父皇?”他竟噘着嘴,似足女儿家的媚态:“你莫要胡说,也不许看奴家。奴家的容颜,只许郎君看……”
“那你的郎君是谁?”夜骐凉凉地斜睨着他。
他将双手捧于胸前,眼睛望着高处,满面羞色:“奴家的郎君,好比天上皎月,乃世间最好的男儿。”
“你疯的,倒真是厉害。”夜骐嗤笑一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皮抬了抬,问旁边的宫女:“今日的百蚁丸,可伺候太上皇用过了。”
乍一听到百蚁丸三个字,原本在陶醉中的那个人,立刻脸色发白。
若他真是女子,可谓是珠泪滚滚。用洁白的丝帕,拭着自己的眼角,扑到夜骐身边,摇晃他的胳膊,语气里又是哀求又是撒娇:“别再给奴家吃那劳什子百蚁丸好么?吃了好难受呢。”
“那怎么行?”夜骐望着他,眨了眨眼:“那可是我为父皇专门炼制的大补之药,父皇怎可辜负儿的一番心意。”
“我说了我不是你父皇。”他又跺脚,哭得更凶:“你认错人了,我不要吃百蚁丸,就不要。”
夜骐以手撑着额,似乎颇为无奈:“父皇,你怎么会疯成这样?”
“我没疯!”他忽然大怒,叉腰指着周围的宫女:“谁说我疯了?谁说的,你,你,还是你?”
那些宫女都吓得纷纷往后退,他却不依不饶,揪住其中一个的衣裳乱扯:“看你胡说,你这个小蹄子。”
甚至连骂人,都是十足的女人口吻。
“够了,别闹了。”夜骐喝止:“将百蚁丸拿来,朕亲自喂父皇吃。”
立刻有宫女,小跑着去取来了药,太上皇看着那个木盒,如同看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面无人色地后退,拼命摆手:“不要,我不要吃。”
夜骐却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药丸,一步步逼近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父皇听话,很甜呢,我知道父皇怕苦,所以当初炼制的时候,特意多加了些甘草……”
“不。”太上皇哭得涕泪横流,眼看自己已经被逼至墙角,再无路可退,竟干脆上前,抱住了夜骐:“我求你……求求你好吗……我不要吃这个……”
夜骐站着不动,眼神中幽光流转。
此刻他的手,正覆在自己后背的命穴之上,只需发功按下去,便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可是只停了一瞬,他便又松开了,开始捶打夜骐的肩膀,又哭又喊:“你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你太坏了……不懂怜香惜玉……
夜骐怔了怔,忽而一笑:“看来,你是真的疯了,居然连这么好的杀我的机会,都放弃。也罢,就奖赏你,今日不必吃百蚁丸。”
“真的不用吃了?”他一脸欣喜,又去摇夜骐的手:“你真好。”
夜骐摇了摇头,推开他,长叹一声,往宫外走去,似在自言自语:“居然这样就疯了,朕还没玩够呢……”
不久,背后又传来那唱曲声,细听之下,同样的词,却像是少了几分哀怨,多了几分怡然……
到了次日,夜骐派人来接太上皇去春暖殿,说怜悯他神志不清,还是回原来的住处,好尽快恢复。
太上皇却似乎根本记不起何处是春暖殿,颇为抗拒,半哄半劝之下才好不容易答应搬走。
一行人刚出冷宫大门,便看见李玉,微笑着等在路边。
“微臣参见太上皇。”他下跪行礼,语调依旧谦恭。
太上皇却视若无睹,扶着宫女的手,一摇一摆地走在前面。
李玉不以为意,依旧跟在他身后。
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瞪着李玉:“你老跟着奴家作甚?”
李玉温和地笑,眼中有些许同情:“微臣不过是来探望太上皇。”
他冷哼一声:“我认识你么?以前怎不见你来看过我?”
李玉似有些为难,只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到了春暖殿,蛮横地堵在门口,把双臂一摊:“我还是想不起你是谁,你不许进去。”
“好,臣不进去。”李玉便站定不动,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直到所有人都进了殿门,才转身离开……
回了这里,膳食也好了许多,甚至还有酒喝。
喝了酒,他便疯得更厉害,就连深夜路过的人,也能听见殿里的吟唱和痴笑声。
人们都暗地里议论夜骐竟将亲生父亲活活逼疯,以前还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兄长,毫无人伦之情。
夜骐似乎也对这些言词有所耳闻,行为收敛了许多,百蚁丸也暂且停了,并传太医,去给他医治疯病。
外人进殿,自然得有人监督,而夜骐派的这个人,便是李玉。
但他每次站在旁边,只是时尔叹息,或是深深地看着太上皇,并不多说一句话。
某日太医先走,他随后出门之前,低声吩咐门口的宫女:“好好照顾太上皇。”语毕便迅速离开。
屋中央正在玩闹的太上皇,手中甩着的帕子,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就在第二天,他忽然反常地不停在口中念:“束心阁,束心阁……”
宫女们面面相觑,随后使人去向夜骐禀报。
“哦?”夜骐闻讯挑眉:“看来父皇的癔病,似乎好些了。”
他随即吩咐:“若是太上皇要去束心阁,便让他去,叫李大人作陪。”
可那天的太上皇,在念过那几声之后,又倒头大睡,醒来时又仿佛将这个名字,忘得一干二净,再未提起。
但李玉那一夜,却一直守在春暖殿门外,不曾离开,透过窗格,便可以看见黑暗中,他沉默伫立的身影。
太上皇的病情,就这样时好时坏,而与此同时,有关裴妃的事,又再度被提起。
这一次,那些人做得更绝,竟直接呈上了各色待选秀女的画像,让夜骐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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