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厌殊赶回城北, 来到他们原本入住的仙殿前,只见仙殿坍塌了一半,白毛红纹的白泽与谢君辞、佛子、宋远山在房檐上僵持。
白泽的攻击肆无忌惮, 它咆哮着, 随着爪子发出锐利的力量,一路掀翻粉碎建筑。
宋远山和谢氏兄弟三人便显得束手束脚一些了。若是放手一搏杀了它,以他们的能力是能做到的,可是他们不想伤害它,只能互相僵持。
仙殿的残骸里,苏卿容牢牢地摁着虞念清,不让小姑娘上前, 二人躲在安全的地方, 仰头看着他们。
齐厌殊来到近处, 他蹙眉道, “怎么了,这是楚执御?”
苏卿容一转头看到了齐厌殊, 激动得像是见到了救星。
“师尊, 您终于回来了!”他说, “执御不知道怎么了, 刚刚忽然浑身发热滚烫,然后变身白泽暴走了!就是从头顶传来奇怪的钟声开始的, 是不是和那个血阵有关?”
听着苏卿容的话, 他怀里的虞念清不由得抬头看向天空。
结界之上的天空中, 一个巨大的血阵悬浮在仙城头顶,映照得地面都有些泛红。
配着无数红眼妖兽猛烈地撞击、白泽在断壁残垣上仰天长吼……噩梦也不过如此吧。
齐厌殊蹙起眉毛。
他看到玄云岛的第三人吕观海就在结界外的天空上, 控制着阵法。这老东西不知修了什么邪术, 这阵法是他搞出来的, 兽潮估计也是。
毕竟在少年曾经被困的记忆里,吕观海也曾经出现过,控制了失去理智的他。
吕观海必定和此次少年化身的白泽发狂有脱不了的关系,可是他在结界之外,而齐厌殊这边几乎所有人都在结界里。
只有鹤羽君在结界外。
可是鬼修最多能在鬼、魔、妖三界生存,他在人界便有些虚弱,如今虽然从暗道进了修仙界,已经实在强人所难。
哪怕几年前,宋远山便寻得了鹤羽君前世想要的转道法宝,可四年时间太短,鹤羽君如今半魔半鬼之身,还需要多年调养才行。
齐厌殊咬紧牙关,想到在结界内躲藏着、宁可看着师弟在他手里死去也不露面的岳自成,再看着结界外的吕观海,他极其不爽。
他飞身上屋檐,宋远山和谢氏兄弟不忍心下手,齐厌殊可忍心。
他的法力如山般猛然压向年轻的白泽,另一半仙殿也坍塌了,随着轰隆重响,白泽被压在废墟之中,它仰头愤怒地长啸着,竟然有隐隐撼动齐厌殊法力的趋势。
齐厌殊又压下一掌,双倍的法力按在它的头上,白泽这才挣扎不了了,它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双眸仍然是血红的。
不知从哪里响起汪汪的声音,麒麟和挣脱了师兄束缚的小姑娘一同跑向白泽身边。
念清在它面前跪下,四年过去仍然看起来两个月大麒麟则是焦急地在年轻的白泽面前转来转去。离得近了,失控的白泽喉咙间带着可怕的威胁声,伸头就要咬它。
白泽的牙齿顺着麒麟的鳞片划过,差点就真的咬到它了。
这四年来小狼动不动就欺负麒麟,就和当初少年被师兄们‘欺负’一样。可也奇怪,麒麟就喜欢跟他玩,不知是不是神兽相吸。
如今看到这个样子,小姑娘几乎下意识地开口,“楚执御!”
她一般不叫他本名,如果叫了他的名字,要不然是少年惹了什么祸让她生气,要不然就是他又欺负踏雪。
这一声喊出去,念清自己和白泽都怔住了。
回过神来的白泽凶狠向着小姑娘咆哮着,锋利的犬齿森然地对着她,看不出一点瑞兽的样子,反而像是凶兽。
另一边,所有人都感觉天空的巨型血阵闪了闪。
齐厌殊抬起头,就看到鹤羽君与吕观海在外面打在一起,吕观海无法控制血阵,血阵开始不稳定。
虽然他们确实需要有人去打断吕观海,可是看到鹤羽君的出现,齐厌殊仍然青筋直蹦,他低声骂道,“真是疯了。”
玄云岛那些老东西们能玩阴的就玩阴的,尽量不和别人动手,生怕影响自己一点。可鬼修出身的鹤羽君才本该是那个最怕被人碰的。
他从无到有,逆天而行,以鬼修之力重塑身体,任何伤害都可能影响他的状态。只要鹤羽君没完全转到魔道,便会有这样的可能。
所以鹤羽君前世今生基本都坐在幕后的位置,除了前世想与修仙界联手却被玄云岛蒙骗之外,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今他与吕观海战斗,基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有一丝可能,齐厌殊都不希望鹤羽君与他人打斗。
这还不是结束,忽然间,结界外又有另外一个人杀了过来,是玄云岛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大尊者,曾峰!
曾峰看到结界外只有鹤羽君一人,立刻出手,要与吕观海一起围剿他。
鹤羽君以一人之力对付两个渡劫期尊者,立刻落入下风。
“他妈的——”
齐厌殊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可是结界外妖兽太多,结界无法打开,齐厌殊只能眼睁睁看着。
幸好鹤羽君审时度势,他被二人合攻有些力不从心,也绝对不逞强,立刻向着远处撤去。
吕观海要维持巨型血阵走不开,便停止了追击,只剩下曾峰紧追不舍,二人消失在仙城视野当中,只偶尔能感受到远处山林中地动山摇,密密麻麻的妖兽避其锋芒,瞬间散开了许多。
一对一的话,便没那么吃力。
齐厌殊这才放心。
地面上,念清跪坐在废墟之间,白泽被镇压在地面上,它双眸泛红,狰狞地咆哮呲牙着,看起来十分可怖。
成年体态的白泽看起来如此庞大,十四岁的年轻姑娘在它的面前显得有些单薄。
“御御,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她着急地说,“快醒醒,不要让他们控制你!”
白泽的喉咙里传来沉闷的吼声,它身体被压得不能动,便侧着头像是想要咬她一样,不断地挣扎。
“清清,太危险了,别离他这么近……”苏卿容上前,想要将小姑娘带到稍微远点的地方,却被清清拒绝了,她不肯离开它。
在无人看得见的半空中,身形透明的白泽从玉佩中现身,它注视着地面上的少年,温柔如海的眸子有些担忧与悲伤。
世界万物平衡生长,天生拥有祥瑞之力的神兽看似是从出生起便受人敬仰,可实际上,神兽要承载消解世间的黑暗力量,守护世间和平。
神兽生来善良,只不过也会有行差踏错的可能,曾经出现过神兽坠化成魔的例子。
再后来传承的时候,便会让年轻的小瑞兽慢慢长大,用数百上千年的时间去了解这人世间。神兽基本都会下凡渡劫,等到经历过人情冷暖,体会过五味杂陈,变得成熟之后,才会正式接替自己的职位。
可是楚执御……若是按照神兽的年纪,他还很小很小,却被玄云岛抓住,用上古邪阵影响了数十年,将烙印打入他的魂魄之中,想要以此驾驭白泽,要他为己所用。
哪怕楚执御几年前逃脱时已经捏碎了后天形成的妖核,魂魄里的刻印却没办法轻易解决。
他被强行狂化,在还未成熟之前,就要经历对于神兽而言最可怕的事情。
白泽注视着在野兽躯体里挣扎的少年,这是它的孩子,白泽心中极痛,可是又什么都不能做。
每个神兽都要经历自己的劫难才能蜕化,这是属于楚执御的磨难,没人能够替代他度过,他只能靠自己。
它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神情担心急切的小姑娘,眸子柔和了一些。
白泽的身影渐渐消失。
楚执御陷在混沌之中,在头顶血阵的重压下,他昏昏沉沉,意识被浑浊的洪流裹挟着,逐渐变得恍惚,只剩下胸膛中燃烧着无穷的暴戾,想要摧毁一切的兽性。
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像是蚂蚁一样不断钻入他的脑内,控制他的神经,让他放弃思考、诱惑他随波逐流,将身体完全让位给本能而黑暗的兽性,这样他就不用再痛苦挣扎了……
冷汗顺着少年的脸颊留下,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想要将一切都甩出去。楚执御扬起头,他的脖颈青筋绷起。在层层束缚与压制之下,他痛苦又愤怒地咆哮着。
现实中,血纹白泽仰头长啸,整个结界不断在晃动,它似乎已经发狂,看起来极其可怕。
可是虞念清却感受到它声音里的绝望,她的心也跟着疼痛了起来。几乎不受控制地,她毫不惧怕,反而伸手出双手抱住白泽的脖颈。
“楚执御,你快点回来!”念清紧紧地抱着它的脖子,她的脸埋在白泽熟悉又柔软触感的毛毛之中,眼眶不由得湿润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再也不逼你看书了……我只要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清清很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忽然变得如此糟糕。
几天前大家还在沧琅宗里过着悠闲平和的生活,昨天她才刚刚赢下初试,和师父切磋,准备第二天的比试。
可是一夜醒来,一切都变了。
原本无数人期待的最大的盛典断壁残垣、血流成河,修仙界曾经人畜无害的灵兽们发狂失控,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修仙者们本该在切磋台上论道的,如今却刀兵相向,昨天还陪着她修炼的楚执御也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