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初春,虽是正午,城头的寒风依然剌骨。
城内的城墙根儿下,贴着城墙密密麻麻扎满了各式的简易窝棚,无数在大火中失去了房子的城中居民,如同乞丐一般,蜗居在此。
根据太守府颁布的章程,在前两日那场惊天大火的灰烬还未清理干净前,他们尚不能返址重建,只能暂居于此。
其实,这些人中,有不少家中细软积财,都在那场大火中被付之一炬,重建新居又哪是那般容易的?说不得,有些人家,就从此真的成了乞丐。
不过,好在有府库粮仓的保障,城中灾民倒是不用为吃喝发愁。
现在正是午饭时分,墙根下百余口官府和王府架设的赈灾锅中,煮粥、炖菜的香气几乎笼盖了半座城,令人闻之腹饥。
西城城墙下,伍长赫老三深吸了一口满街飘着的饭菜香味,咂摸了一下嘴,带着手下两名值门府兵,伸手拔开面前的几名等着排队领粥的闲人,沿着渤海城墙的梯道,拾级而上。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二十余名挑着乘满热粥细饼大缸的民夫。
“伍长!这贼老天,都到四月了,怎的还刮这么冷的大风!”一名府兵,搓着被风吹红的手,抱怨道。
“你嘟嚷个屁!你整日里守在城门洞子里还嫌冷,没见人家殷州军的弟兄,可是整日里在墙上守着,哪个不比你吹的风多?可有一个人吱声?要不,你也上去站上一天,再下来说话?”赫老三鄙夷的看了那说话的府兵一眼,调侃的喝斥道。
“嘿嘿!俺不就是随口说两句嘛,殷州军那真是个顶个的好汉子!嘿嘿,俺要不是舍不得家里婆娘和娃娃,也他娘的去加入殷州军了!”那府兵讪笑道。
“啊呸!你个怂货倒是想得美!你想去,人家还得愿意要你啊?”赫老三啐了一口,笑骂道。引来一旁另一府兵和身后几名相熟民夫的一片哄笑声。
“老赫来了?!今日倒是比昨日更早些啊!”
几人正说笑间,城墙上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同赫老三打着招呼。
赫老三听声音便知道,又是薛无悔那个粗旷汉子。
这赫老三,便是那日高洋和慕容风出城察看灾民时,在城门处遇见的那名伍长。自从殷州军接管了四城城防后,他便带着手下伍中的弟兄,担起了每日替西城城墙上值守的殷州军士卒运送三餐的差事。
而这薛无悔,则是因那日高洋曾在柔然王子月酆的接风宴上,曾向姨父段荣提起他带兵有方,获段荣赏识,被委以西城防务的重任。
几天下来,他们二人倒是混得熟络无比。
“嘿!某可不敢耽误了弟兄们的餐食!”赫老三一面笑着回应,一面指挥着身后的民夫们将粥缸、菜缸和饼筐抬入城头望楼内。
“今日,可是白米粥、烧猪肉和精面大饼!可香着呢!”赫老三舔舔嘴唇,有些艳羡的对薛无悔道。
这都是王府吩咐下来的,对这些殷州军顿顿大肉精饼的伺候着,他们这些府兵,平日里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伙食。
薛无悔看他如此,咧嘴嘿嘿一笑,豪爽的道:“你和手下弟兄别走了,等会儿就陪俺在这城上吃!”
“哎哟!承大人的请!不过可是使不得!这要是让巡城司马知道了,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赫老三赶紧冲着薛无悔一拱手推脱道。
“咱们在望楼里吃,我手下弟兄不说,他怎会知道?再说了,是俺强留的你,俺们又没有饮酒,便是他撞见了,又能有多大干系?”薛无悔不以为然的道。
赫老三闻言犹豫起来,正想着再推委恭让一番,却猛然听见不远处,城沿箭垛处一名殷州军士卒突然高声呼喝起来:“校尉快看!前方烟尘!”
城墙上众人闻言皆是心中猛的一跳,薛无悔和赫老三赶紧大步来到城沿,隔着箭垛,凝目远眺。
只见渤海城西方向十余里外官道方向,果然烟尘滚滚,薛无悔双目中瞳孔一缩,他是久在军中之人,一眼便知,这定然是有大队骑兵,正向渤海方向快速奔袭。看这烟尘情状,他估计人数至少应在千余以上!
“擂鼓!备防!”
薛无悔当即肃声大喝。紧接着,西城城墙上,十八面巨鼓便轰然作响,“咚咚!”的鼓点之声如雨点般响起,震得人心头发颤!
城头数百殷州骁骑,立时排成三行,紧守在城头箭垛之后,执弓搭箭,进入了战备。
闻听西城鼓响,城中不远处那座巨大的闻警钟也立时有了回应,讯台之上,那一声声深沉而悠远的洪钟示警的轰响,随即在渤海城上空回荡开来。
“来人!”
此时在渤海王府花厅内外,竟是或坐或站的挤满了百余身着官袍、甲胄的府城文武和殷州军将领。王妃娄夫人一身盛装,起身吩咐一府内侍卫道:“快马去西城,察看详情,若是丞相的人马,鸣镝为号;若是不明军马,则号角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