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裕王的话渐渐传来,他也是文雅之人,说话轻言和煦:“俞将军是不世悍将,以往战功累累,我父亲虽然关押了你,但也并不是排斥你,而也是被奸臣蛊惑,若是我们劝服,那奸臣再奸佞,也有应对之策。”
“你错了,当年大汉时期,就连韩信这样的人都难逃一死,功高震主,往往下场凄惨,你看看戚继光现在风光,他的未来就是我的现在。嘉靖帝不过是想借刀杀人,以我之血,去震住你们这些藩王以及官僚。”俞大猷形如枯槁的模样,略显凄凉。
丁耒很不赞同,他上前抓住铁栏杆,用力一扳,铁栏杆居然应声弯曲了几分,他现在的实力居然达到了这个程度!
这可是青铁制作的铁栏杆,确实坚硬无比,可在丁耒手中,却形容寻常之物。
俞大猷睁了睁眼睛,略感吃惊,只听丁耒道:“这里即便是青铁制作,却在俞将军手里肯定形同虚设,连我都能打开的牢笼,俞将军作茧自缚,总是跟嘉靖帝,跟官僚过不去,未免太小肚鸡肠。”
“你这话什么意思?”俞大猷双目放光。
“我意思很明白,你活了那么多年岁,现在按理说已心如止水,看清沧桑,你说你不怕死,可是你分明这已是逃避之策。死确实简单,脖子一抹,两腿一伸,就此魂消梦散,可你再想想,大半辈子的心血,都付之一炬,你即便死了,却还是值得么?你的做法难道不跟女人一样,斤斤计较,无头无尾。”丁耒朗声说着,震彻四周。
石微听前半句,还算赞同,后半句一说,她老个不高兴:“丁耒,我可也是你所说的女人?”
丁耒回头笑了笑:“你不一样,你至少有担当。”
石微脸色俏红,听得话语略带甜丝丝的。
俞大猷双目鼓着,吹胡子瞪眼:“小子,你可知道,你是在面对一个将军,退一万步,至少我是一个老人,比你辈分大了不知道多少,你这小小年纪,就如此猖狂,难道你就不怕我一掌在这里把你毙了?”
“俞将军要杀我,当然是易如反掌,可是换句话说,清官不做苟且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的心纯粹,你的人就大气,就纯然,跟我一个小子何必过不去呢?”丁耒说着,就将青铁制作的铁栏杆,直接出一条供人通过的道路,他挤了进去。
丝毫不避讳里面脏乱差,而是旋即找了个位置,当场坐在草堆中。
恶臭气息扑鼻,丁耒置若罔闻,面对着俞大猷的威势,同样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处在中庸的态势里。
儒家讲究中庸之道,《论语》中有所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
喜怒哀乐,都是德行体现,该喜的时候喜,该悲的时候悲,这就是顺乎天意,谓之“中庸”。因此,中庸之道的理论基础是“天人合一”。通常人们讲“天人合一”主要是从哲学上讲,大都从《孟子》的“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讲起,而忽略中庸之道的“天人合一”,更忽视了“天人合一”的真实含义。“天人合一”的真实含义是合一于至诚、至善,达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综合来看,与道家有一定相似性,甚至取巧于道家也不为过。
天与人,本就是一个造化炉子里的产物。天道莫测,人道却有衡量标准。天道酬勤,人道也要酬勤。天道不懂喜怒哀乐,人道却比天道更胜一筹。因此,天道和人道,基于一体,性质相似,却也有不同之处。
丁耒现在的状态,最为符合“天人合一”的造势,他的心态均衡,如一潭清泉,而俞大猷,反而更像是一团火焰,人虽老迈,心却更显年轻。
俞大猷看着丁耒,丁耒也看着俞大猷,二人端坐平和,心思各异,密密织织,仿佛两张不同的大网,各自罩着自己,完全是两类格格不入的景象。
就连裕王也吃惊万分,丁耒的话让他茅塞顿开,可是丁耒才十七八岁,还未到弱冠,已经有这样的才学,而且武功更是如此可怕,这样的人才,举世罕见。
云从经也托腮沉思,他隐约一敲手,从背后落下一个画板,毛笔一挥,在黑暗中,他目光似火,紧紧盯着,就画下一片草图,一旁并先行落了一个款:《老少论道图》。
二人坐着,丁耒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俞大猷心中一紧。
丁耒道:“我笑你现在像个年轻人,而我像一个老人。”
“不知道你听过那个故事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你现在功高却不如李广,老成不如冯唐,你觉得你现在究竟几斤几两,值得我们这样去卖命于你?”
俞大猷本来听得有些不对,现在再仔细一想,更加窝火,本是躁脾气的他,爆发出自己的性情。
只见他一个弹身,抖手如风,直透衣襟,成排气浪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