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为阴,剑藏匣中,不露锋芒。可他也自信,自信世间黑白一人能够独断。因此,他的秩序是道义,从善恶是非中衍生出的道义,我不求斩尽天下诸恶,但你若是恶,又恰好在我有心惩恶时被我撞见,无论你是谁,在世人眼中是否是恶。那么我说你是恶,你便是恶。我要你死,你就必须要死。因在我眼里,你大限已至。
虽霸道独断,但这数十年来,大掌柜却也从未错杀一个好人。
这便是九州大陆的阴阳两面。阳者,你有“病疾”,若不是病入膏肓,当有律法来治。阴者,若你大限将至,就算有回生妙药,我也必要拘你魂魄。
一阴一阳,相互抵触,却又相互辅弼。
今天,周家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在世人眼中,周家为冶器国手,十年来为青霄国输送数也数不清的精良装备,虽然这并不是青霄国强大的根本所在,但也间接促成青霄军之所向披靡。
但,世人看不见的是,周家以公徇私,利用手中职权谋取利益,今天是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选手,明天呢,日后呢,终有一天,他们的野心和龌龊会愈演愈烈。
青霄皇给了用律法来“根治”他们的机会,但他们消除证据,掩埋真相,在人前依就道貌岸然的把自己伪装成那个效忠于国家的冶器国手,已是无药可救。
所以,该大掌柜出手了。
当然,区区周家还不配大掌柜出手,青霄皇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家族刻意安排罪名,于是便有了这封书信。
不过李寻连心里也很明白,周家只是青霄皇检验自己的一个由头。毕竟,若李寻连只学到大掌柜的独断强横,却没学到大掌柜的善恶有道,那么他将来继承势力后必成天下大害。
折上书信,李寻连笑了笑,身为大掌柜的传承之人,道义自然早就种在心间。
虽为区区少年,但他的成长已能牵动天下大势。若是青玄子知道自己要杀的是如此人物,不知他该如何做想……
顾盼兮见李寻连兀自失笑,不知怎地便气不打一处来,嫌恶道:“笑的这么开心,青楼女子又给你来信了呀?哼,让本姑娘猜猜,这信上的开头必是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念之情何其切切’。哇,想想都令人作呕。”
一旁大胡子听后砸了咂嘴,意味深长的道:“兄弟呀,不是我说你,青楼那种地方只是玩玩而已,事后万万不能联系,若是种下情根,那可就不妙了。”
李寻连无奈,用力揉揉眉心,心说怎么认识这么两个呆货。
……
来到比赛场后又等了一个多时成,比赛方才开始。
因为是对手是周路和朱诚,所以镜圆这次只冶出一柄碎玄高等兵刃,颇有杀鸡不用宰牛刀的意味。
比赛毫无看点的结束,镜圆自然是以压倒性优势取胜。如果非要说出点看点来,那就是朱诚频频对成王使眼色求助,但最后结局却是成王亲自要求判定将这想要破坏规则的逆子驱逐出场,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
当然,所谓大义灭亲,不过是成王的心机而已。
至于周路,他先前想过对镜圆耍些阴险手段,也跟周洪德提过,但却被怒斥一顿。
周路扬了二怔不知死活,周洪德可是人老成精。镜圆是什么身份,佛宗首席弟子,下任扛鼎之人,其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弱于当朝皇子。
对这样的人耍手段,周家承受的起么。
镜圆在万众瞩目中不出意外的锁定了决赛名额,而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也在此刻被大家所想起——决赛,等你。
“眼下镜圆已顺利进入决赛,只是不知那小子能否突围。”
“嗨,什么叫能否?难道你认为他胜得过公孙宇?”
“不好说,凭他一器十二魂,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说来也是,青玄子冶出的乃是半步圣器,但依旧毁在此子手中,可见他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管他呢,反正镜圆肯定会夺魁,老子可在赌庄押了他三百两银子呢。”
此人之言似乎提醒了许多同道中人,于是镜圆夺冠的呼声,再度此起彼伏。
台上,面对山呼海啸,镜圆直接无视,目光独独投向李寻连。
台下,李寻连嘴角挂笑,虽未开口,但他眼神却似再说——决赛,等我。
经过一中午的修整,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今日的第二组比赛,即将开始。
三名选手依次登场,李寻连和公孙宇为观众心中今日的看点,自然得到极高呼声,甚至百倍于那些王公大臣刻意讨好熙公主的呼声,这让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幸好铜锣及时敲响,随着比赛正式开始,看客们也逐渐安静下来。
可既然比赛开始,就要涉及到选材诸事,熙公主深知自己实力低末,若不想输的太惨,那便只能抄袭。
偷眼瞄向公孙宇,却见此人并不去选材,反而盯着李寻连在看。
熙公主有些纳闷,心说公孙宇也要抄袭么?
视线再转,却见李寻连也没有动手选择材料,而是不知从何处弄来数块赤红色碎块,不晓得有何作用。
“不好,他们都不选材,本宫岂不是要丢人现眼了?”熙公主轻咬薄唇,再瞄李寻连两眼,突然心生一计。
“我要求暂停比赛!”
这突兀的一句,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青霄皇脸色微有难看,开口道:“熙儿莫要胡闹!”
“父皇,熙儿并非胡闹,而是有问题想请教三位判定。”
闻言,三大判定神情各异。徐老性格和顺,向来充当和事老的角色。但此人不傻,看得出熙公主的坏水,心里便有些担忧。
毕竟,作为散修出身的冶器异师,他深知这场比赛的重要性,很是不想看到李寻连公孙宇两人被下三滥手段毁掉前程。
至于周洪德和长风真人,他们自然也能看出熙公主想要向对手下绊子的意图,心里不由暗暗高兴起来。
如果对公孙宇下手,他们完全可以借机巴结熙公主,若是对李寻连下手,那不但仍可巴结,若能成功,还变相帮他们出了口恶气,二人怎能不高兴?
“殿下,您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老夫当秉公作答。”周洪德谄媚一笑,话虽如此说着,但意思却是相反。
“正是,我等身为判定,便是要为本次比赛负责,若殿下觉得有什么不公平之处,尽管说来。”长风真人扫向李寻连那里,他话中意思更加清晰,显然是在针对李寻连自带的那几块材料。
熙公主得了两位判定支持,且见父皇再没干涉,心中便得意起来。
转视李寻连,道:“本宫想请教三位判定,这位选手自带材料,难道不算违规么?”
“还有这等事!”周洪德佯装惊讶,又道:“这自然是违规的,我等年老眼花没能留意的到,幸好殿下及时发现,否则对殿下和公孙选手就太不公平了。”
“哼,私自携带材料绝对不能容忍!这是此子,若换成熙公主从大内携带极品材料来参加比赛,那其他选手还怎么比。”长风真人拿熙公主做幌子,倒也显得义正言辞。
看着这里两个无耻之徒一唱一和,李寻连不由冷笑。其实从熙公主开口那一刻他便知道是要针对自己,也想象得到周洪德和长风真人的丑恶嘴脸,但他一来问心无愧,二来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怂货。
你们怎么说就怎么是?若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但在我李寻连这里,行不通!
“看这意思,你们是要取消我的比赛资格喽?”李寻连笑问。
嘿,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
周洪德心里暗笑,嘴上却假惺惺的道:“说实话,你能走到此轮,实力当真不弱。老夫还是很欣赏你的,只不过……作为比赛判定,即便再惜才,有失公允之事也是万万做不得。”
“周老所言不错,你的资格必须取消。虽然这般决定也许会给本座带来公报私仇的骂名,但为了比赛公平,本座也不顾得那么多了。”长风真人的道貌岸然引来一片喝彩。
“徐老,你以为呢。”青霄皇突然开口,将还要再说的周洪德长风真人话语打断。
堂堂九五之尊在此,周洪德和长风真人这两个小丑却仍敢跳梁,莫不是以为青霄皇看不懂冶器,连人心也看不懂了?
被问到头上,徐老这老好人也做不成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这个……长风真人说的很有道理,若是人人都自带材料,那对散修实在不太公平。只不过,老朽见那小娃的材料,乃是几天前选手胡万碎掉的赤焰玄武盾,这应该不算违规……”
“怎么就不算违规,徐老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周洪德眼见事态要变,立马向青霄皇一拱手,道:“陛下也该知道,那胡万冶出的可是半步圣器,他这么拿来用,算怎么回事呀。”
“没错,自己能力不济,便妄想拾他人之成果。以本座来看,此子不但违规,还是个极不入流之辈。”长风真人冷哼道。
徐老闻言微微皱眉,嘴唇扇动两下,欲言又止。
“李寻连,你可有话要说。”青霄皇转视李寻连。
“自然是有。”李寻连上前一步,道:“我想请问两位判定,你们真的是冶器圣师?”
“放肆!公然质疑判定,你这是僭越!”长风真人腾的站起,怒道。
周洪德则是老脸一红,显然他很清李李寻连这么问的原因。
“呵,恼羞成怒么?”李寻连冷笑一声,又道:“我来问你,半步圣器碎裂后回炉,成功几率能有几分?也许你会说运气好的话,几率也有两分。好,那我再问你,就算侥幸成功,不是本人亲自操作回炉,本就只是小成的器魂还能否保留?”
长风真人没有说话,周洪德也是目光转视别处。
青霄皇见状再看徐老,后者把牙一咬,道:“若是碎裂,回炉再成半步圣器的几率连一层都不到,若并非本人操作,器魂绝对无法保全。所以……此子这么做,不但没有好处,反而给自己增加莫大难度。”
“况且……形成这赤焰玄武盾的材料也是来自此处,当不属于自带。”徐老寻思片刻,又补充道。
“哼!徐老,话不可乱说,你最好小心点!”熙公主眼见事情要坏,威胁道。
“放肆!”青霄皇一掌拍碎龙椅扶手,怒道:“你阴谋诡诈暂且不提,事情败露还敢威胁判定,实在太丢皇室脸面,该罚你面壁三月!”
此言一出,满场登时沸腾,天下谁人不知青霄皇对熙公主宠溺非常,怎地今日竟为了一个小子龙颜大怒?
“父皇!”熙公主也是满腹委屈,十分不懂父皇为何处处维护李寻连。
“莫要再说,这比赛你也别继续了,现在就回宫吧!”说罢,青霄皇再不理会熙公主哭闹,又转视周洪德二人,冷声道:“尔等身为判定,把眼睛都擦亮些,若非徐老明断,今日李寻连岂不是要蒙冤!”
这么说都是留了面子,周洪德和长风真人哪里还敢造次,虽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这样一来,熙公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导致直接退出比赛。
周洪德和长风真人则是压错宝,万万没想到在李寻连和熙公主间,青霄皇竟然倾向于前者,先前那些极不专业的话语,也让他们于万人前丢尽脸面,于是不再言语。
比赛重回正轨。
公孙宇这次没有重新开炉,而是选择用上次冶出的半步圣器青隼剑继续比赛。早先李寻连拿出赤焰玄武盾碎片时他便有些吃惊,此刻更是全神贯注,很好奇李寻连为何自己增加难度。
“回别人的炉,难呀。哥们儿……能搭把手不。”李寻连对公孙宇呲牙一笑,递给他一把冶器锤,又把需要他做的步骤说了一遍。
公孙宇先是一怔,但也不抵触,接过冶器锤便帮他忙活起来。
这一幕,让满场再度哗然。这什么情况,明明是争夺决赛名额的对手,怎么玩上同舟共济了?
“其实你并不需要帮忙。”公孙宇看向李寻连,眼眸中似有深意。
“看你闲着没事做。”李寻连随口说道。
“我虽明晓回炉之术,但却对如何回炉他人之器不甚了解,你这是在借机教我。”公孙宇又道。
“扯淡,我们是对手,我教你作甚。”李寻连揉了揉眉心,老气横秋的道:“你小子想什么呢,咋这么天真。”
公孙宇小李寻连五岁,对这种语气也不反感,但这是次要的,最主要还是他的的确确从中学到了东西。
“说实话,之前我曾视你为练手。”语气略有惭愧,公孙宇低头说道。
“你有这个资格,若放在五年前,恐怕我给你练手都不够水准。”李寻连一边向炉中注入领悟之意,一边说道。
公孙宇眉头微皱,讶然道:“注入领悟乃是器魂成型之关键,你怎么还与我说话?”
李寻连又是一乐,道:“哪有那么严谨,这兵器呀,其实就是我们的朋友,你别强求他怎样怎样,他便能顺心,自然而然就通晓了你的心意。”
“朋友?”公孙宇若有所思。
视兵器为臣子黎民,以宽和待之,这是公孙宇的“意”。视兵器为征伐将军,求不辱使命,这是镜圆的“意”。把兵器当做朋友,同等视之同等相处,这是李寻连的“意”。
三人之意不同,对待兵刃的态度更不同,虽然现在还无法知晓谁更高明,但很显然,李寻连与他们二人在对冶器的理解上独具匠心。
归根结底,公孙宇和镜圆的心里还是认为自身高于器刃。但在李寻连这里,却无高下之分。
“虽然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并不高深,但却让我看到一丝冶器之明光,受教了。”片刻后,公孙宇似有明悟,神色郑重,拱手道。
话音刚落,李寻连冶器炉爆出轰然大响,随后便是万丈金光升腾……
“成了!”李寻连起身,神情已从对待朋友般的散漫变成对待对手的严肃,正色道:“一决高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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