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明晨喜欢医生的性格,嚷着“大夫我挺你”,就要追上去主持正义。
冷不防被冯眠拽住。
她很意外,面对如同才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冯眠,到底不忍心,放弃了凑热闹,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丛明晨最初认识冯眠,是通过网上的新闻。新闻里的冯眠,冷漠疏离,眼睛里永远有腊月的寒风和大雪。她威胁人,用那双单眼皮的狭长眼睛,让人不敢靠近,生怕她会扑上来,像兽一样咬人。
但丛明晨不怕,她见识过骆南的那七条大狼狗,跟唯一幸存的四毛处得也不错,所以并不怯这种凶兽的眼神。她只是好奇,到底是多难熬的日复一日,才能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长出这样的眼神。
十五岁?
丛明晨看着冯眠拽她衣角的手,仿佛看到教科书里脱去皮肉的人类掌骨,不由得,对十五这个数字产生了严重怀疑。她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对十五这个数字的经验认知。
“报警。”
丛明晨第一次听冯眠开口说话,几乎不敢相信:那样哑涩生硬的音色,竟然来自对面这个满副幼态的小女孩!但她转瞬就反应过来:按曹红卉的最新证词,冯眠在地下室里被困了至少一个月,食物短缺,水也严重缺乏。在那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不止脚踝,她的所有器官都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能出声,已经算是奇迹。至于哑涩生硬,那不过是声带受损的正常表现而已。
至于那句话的内容,听得倒是清楚,就是不解其意。
“我就是警察,不用再报警了。等你身体好一点,会安排给你做笔录的。”
丛明晨很体贴地向冯眠解释。她想,对方这么迫切,一定是有好多话要对警察说。毕竟才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困了一个月,大概都没想过还能活着出来。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何其残忍?委屈吧,此刻女孩一定满腹委屈,甚至惊魂未定。这个时候,还留她一个人在病房,太无助,太可怕,太说不过去。
想到这些,丛明晨循着床沿坐下,用实际行动向对方表达自己不会离开的决心。抬手想拍拍她的肩,半路想起她刚才的反应,觉得还是不要刺激的好。于是手提到一半,又收回来,满脸笑意地看着冯眠,像是要把全部的温柔都给她。
冯眠看她收回手,对着自己傻笑,全程面无表情。
好半天,忍着嗓子里的撕痛,又说了两个字:“检查。”
“检查?”
丛明晨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忽然意识到她说的可能是罗浩要她写检查的事。昨天在病房外向罗浩汇报时,冯眠正昏昏沉沉,所以他们也没想起来要避开小姑娘。没想到都给她听了去。
丛明晨是救了冯眠命的警察,不是不能被批评,但这种糗事给受害人知道,难免影响她的英雄形象。所以此刻给冯眠当面指出来,免不了扭扭捏捏,很不好意思。
“那是……我师父那个人比较严厉,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唉,反正就……”
灵光一闪!
“难道你的意思是,师父他要我写检查,不是因为我早退翘班,而是……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擅自闯进地下室救人?”
冯眠目不转睛看着她,算是默认。
丛明晨敲敲脑壳,一边说有道理,一边又打量冯眠,觉得这小丫头深不可测。她苦思冥想两天都没想通的事,对方迷迷糊糊中听了一耳朵,就知道了?虽然早听罗丽夸过她,但当面见识,还是觉得太神了。神到有点假。
“你说的也不一定对,”她防御性地反驳道,“得等我明天交了检查,看到师父反应才知道。”
护士来给冯眠输抗生素,小姑娘一言不发。整个过程还算乖巧,只在对方抓她的手时眉眼里不可抑制地泄露出防备,像是在忍受极大的不悦。丛明晨感觉,要不是对方穿着护士服,冯眠一准会掀翻药盘,扑上去咬护士的脖子。
她真的,太像一只小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