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照得裸露在外的脸和手热辣辣地疼。段福平细心地给我递来他的墨镜。递完墨镜又递水,递完水又递巧克力,等我用纸巾擦完嘴,他又把氧气小心亦亦地给我吸上。
我说你也睡会儿。他摇头。他张了几次嘴,想和我聊天,但我毫无聊天的欲望。我只盯前眼前的路在,机械地踩着油门。我甚至有种冲动,想拿把刀把自己的血管割开看看,看看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因为承载了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会不会变成黑色,此时,只有痛苦和流血才能让我平息内心里的恐惧、迷茫、忧虑、伤心......
我问段福平有刀没,他象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却不递给我,而是给我削了一个苹果。他以为,我想吃苹果呢。唉。
段福平真能抗,开了一夜的车,仍旧活力十足没有一丝倦意,他一边照顾我,一边轮番帮大姐和二姐压着氧气袋,以便能让她们吸入充足氧气。
氧气袋越来越软越来越空,小沱沱河终于到了。
我把车直接开进了镇卫生院。我和段福平把大姐二姐扶进房间里,让她们吸上氧,我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吩咐他:“去给我拿瓶水,我渴了。”
“好,你吃巧克力吗?我给你拿一块。”段福平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有个段福平真好,有他来代替我当这个丫环,我简直要佩服自己捡人的眼光。自己只是动了一个善念,便有这么多的回报。他简直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和帮手。如果这次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信心带着两个病歪歪的女人走下去,我们还没翻越海拔的唐古拉她们已经倒下,接下来的行程更艰难。可是不走又怎么办?即使现在再回头,回格尔木也需十个小时的车程,和去拉萨的路程已经相差不多了......我抱着氧气瓶刚闭上眼,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聒噪。
我才懒得理,又闭了眼。
一直躺着象睡着了大姐突然开口:“三儿,去看看,我好象听到有人在喊你。”
“我不想动。”
“好象是小福。”二姐也开口。
我只得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懒洋洋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我就不淡定了,只见院子里,两个男人正围着段福平拳打脚踢,段福平抱着头躺在地上,只嘴里叫着:“莎莎......”
我冲过去,一边奋力拉开其中一个,一边质问道:“为什么要打人?”
和两个男人一照面,我吓了个机灵,是一直跟踪我们在乌兰被我甩掉的那两个男人。我紧紧地抱住其中一个的胳膊叫:“快跑,段,快跑。”
段福平连滚带爬地往外冲,两个男人又追着他跑了出去。我只得跟着追。
段福平象头小豹子跑得飞快,绕过大门,向后面的荒地跑去。这个傻子,往人多的地方跑啊,干嘛往没人的地方跑。两个男人紧追不放速度也不慢,我只得跟着跑,我一边跑,一边思索,怎么办?他们要干什么?我敢喊救命把警察引来吗?答案是,我不敢。我只能追上去见机行事了。
段福平绕了一个大圈,显然是不放心我,竟然又从一个房子后面兜了回来,拉着我的手接着跑。我哪里还跑得动,跑了两步扑嗵一声扑倒在地,大声地呕吐了起来。段福平拉不动我,索性不跑了,也一屁股坐地上,一仰身躺下,喘成了风箱。
两个男人追了上来,显然也跑不动了,站在我们面前,双手撑腿弯腰大喘半天,其中的瘦子才指着段福平问我:“你认识他?”
我躺在地上,吐几口,手撑地挪挪身子,接着吐,连着吐了几堆,逼得两个男人一脸嫌弃地直往后退。
我终于干呕几声,一边喘一边开口:“你们是谁?我们认识不认识关你们什么事?”
“我们以为他是去偷你东西......他......你们不是三个女人么......”
“我不是小偷。”段福平急急地辩解。
“你们是警察不是?”
“不是。”
“不是警察管什么闲事?你们为什么跟着我们?”
那个胖子终于喘匀了气儿,皱着眉瞪我:“我们不是害你的,我们是在保护你,你,你,你不识好歹,竟然找人找我们麻烦,你好厉害......”
“你们是保护我的?”我闻言一骨碌坐了起来,用袖子蹭着脸上的污物,在两个男人的脸上来回巡视。
瘦子刀条脸,细长眼,大鼻子,黑青的腮帮子,很精明的样子。胖子的一双大眼,眼皮双得象是画出来的,比女人的眼睛还美,他瞪着我也象在对我笑。
“是啊,被你甩了几次,我们追得好苦,不吃不喝不拉不尿不睡,一直开一直开,累都快累死了......”
“你们为什么要保护我们,咱们素不相识,你们是受谁旨意?”
“这个......我们不能说。”胖子沉吟。
“你这个女人,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们......”
我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目瞪口呆的段福平,忽然意识到不适合在他面前再深入谈下去,打断瘦子:“哎呀,我难受,扶我起来,咱们回医院吸氧去吧。”
两个人一左一右过来把我架起来,他们人高马大,把我夹在中间象是在绑架,段福平急了,过来要从两人手中抢我,被胖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我冲段福平一笑:“我和他们先回卫生院,我的手机刚才跑的时候好象丢了,你原路给我找找。”
段福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懵,迷茫地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的两个男人,他不明白刚才还象仇人的三个人,一下子又成了朋友。犹豫地问:“你没事吧?”
我连忙反手握住了身边两个男人的胳膊,显得亲呢些:“没事,没事,这只是个误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