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我们的区别是什么?”
“我就是想过那样平淡的生活,有个爱我的人,再生个孩子.......”
“你拿什么养活他们?”
“我写小说。”段福平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其实,这个才是我真正的理想。”
“哦,我明白了,我说你到哪里都带着你的笔记本,原来是在写小说,你写的东西能让我先看看吗?”
“不能。”段福平很干脆地拒绝。这是他唯一一次拒绝我。
“你写的是什么类型的小说?可不要是什么玄幻、盗墓什么的,我老了,看不懂。”
“我喜欢历史,我写历史小说,我喜欢把人物放到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下,在一个历史节点,被历史的洪流携裹,身不由己,又悲壮,又苍凉。”段福平此时双眼闪闪发光。
我点头:“有点意思,但是,在你成名之前,你光靠写小说是不能养活你的妻儿的,不过,你想过的这种有个房子有个院子这样的理想倒是可以实现,我几年前在束河住过几天,那样的日子你肯定喜欢。”
段福平用欣赏的目光看我:“姐姐,你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我和玫玫就是想去大理开个客栈,这次我去见咱爸,哦,段文昌,就是想跟他提这个事情。”
“怎么你还真一口一个段文昌地叫,你也恨他吗?”
“以前真的很恨,恨他对我妈不好,恨他让我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不过,我现在不怎么恨了,其实我妈也挺难相处的,任性、自私、脾气火爆......除了长得美,没啥优点。”
“你妈是东北人吗?”
“你怎么知道?哦,是,我这一口东北腔就是跟她学的,我小时候最怕跟我妈上街,她一言不合就跟人家吵架,我嫌丢人呐。”
“他们离婚只是因为你妈脾气坏?”
“不是。”段文昌深深看了一眼,“哎,姐,我发现你看人看事眼睛真毒,你怎么知道他们离婚不只是因为我妈脾气臭?当时我不明白,只见我妈哭,以为是段文昌欺负她,后来长大了才想明白,是我妈她耐不住寂寞,在外面有了人,被段文昌抓住,虽然我妈对不起他,但段文昌还是给了我妈一大笔分手费,送我和我妈去了国外,现在她拿着钱挥霍无度,没钱仍会问段文昌要,段文昌看我的面子,总会给她,我就象她的摇钱树......”
“段文昌比你妈大那么多,是他活该。女人娶回家不只是给他生孩子的。”
“孔子说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知道段文昌之前的婚姻经历吗?比如我妈,还有段福伟他妈......”
段福平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哥可能知道,我有时候听他和爸在书房吵架,常常会提他恨那个女人,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你妈。”
我一边开车,一边沉思。把脑子里所有的信息碎片,一点一点地拼接。从段文昌爱我的程度,他应该是爱我的亲妈郑淑云的,但郑淑云不爱他,郑淑云在躲他,郑淑云和韩金生应该是一对,段文昌和韩金生还有我的养父陆新源是老相识,陆新源不肯承认我是段文昌的孩子,是因为他讨厌段文昌,那我是怎么来的?是段文昌强迫郑淑云来的吗......
接下来,段福平一直在唠叨他和玫玫的事情,我只嗯嗯啊啊地回应他,根本没听到心里去。车子过了广州,过了曲江,过了韶关,换他开,我就躺在后座一直睡。
等我睡醒,车已经进入岳阳,段福平问:“姐,咱能不能在岳阳住下,明天去看看岳阳阳楼再走?”
“不能,我讨厌看景区,现在的岳阳楼已经不是当年范仲淹的岳阳楼了。”
“那咱到哪里休息?”
“郑州。”
段福平气得直拍方向盘:“你就直说不休息不得了,下次再不跟你们这种人出去,只会一路没命地开车往前奔,不会吃也不会玩,没劲。还是跟我姐夫出去玩有意思,我们去珠峰那一路,姐夫带我走了一段野线,在藏民家里吃牛肉,还在那里找到一个湖,只有本地人在那里放牛,美得象梦一样,那才是旅游。”
“那你下次就找他,别找我,我是俗物,只会挣钱,要不就是逃命......”我还是很乐意看到段福平和老谢能握手言和的。
“我跟姐夫约好了,等你们把家安置好,他带我去云南考察,他在那里有朋友,可以带我们去泡野温泉,可以去原始森林里采菌子......”
提到老谢,我的心绪又飘得远了。我曾以为老吴对我的伤害是不可治愈的,我和他从相恋到结婚十几年,最美的年华,最幸福的时光,构筑了我对爱情的定义,那就是无论对方有什么缺点,都要包容它,即使生活从激情转向平淡,也要坚定地走完它。但是老吴毫无防备地给了我沉重一击,没有完美,没有永远。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老谢,看似顽世不恭的他却给我以真诚,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处世哲学还是他只对我一人这样。每个女人总有幻觉:我最美,他爱我。我始终保持清醒,即使以后老谢不爱我,要离我而去,我也要感激他,感激他在我将要坠入深渊的时候,托住了我,给我温暖,还给了我一个家,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是感激他的......
车窗外飞逝的景色,渐渐沉入黑暗,车前的那束灯光,就是我追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