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不到,藏族女人就把面前的所有食物吃完喝完,咂咂摸摸嘴,好象仍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向她摊手,表示再没吃的东西给她。她略显害羞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央金。”她是能听懂普通话的,并能简单说两句。
“三儿,央金这是营养不良。”大姐连比划带说把捆在女人身上连着包袱的布带解开,扶她站起来。
我点点头,又问央金:“你是去哪里?回家吗?”
央金点头。
“这么重的包袱你能背回去吗?”
“能的,能的。”央金用拙脚的普通话说着,用力地点头。
“你家在哪儿?远吗?”
央金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里?三公里?”我看着她不住摇头,不同得问,“不会是三十公里吧。”
这次,央金笑着点了点头。
我掂了掂地上的包袱,很重,大概有四五十斤,看看大姐,我向大姐示意,不要再多管闲事该走了。按理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既然救了她,就该送她回家,她的身体这么虚弱,还背着这么重的包袱,她步行要好久,而我们送她也就一脚油门的事情。可藏地路最耐走,三四十公里的路走个几个小时是常事,按常规两个小时是要有的。如果送她要两个小时,回来又要两个小时,而且这次开的不是越野,只是一辆普通商务,山路难走,再出点什么状况,一天就过去了,天黑路更难走,大姐担心我的身体,坚持自己开,这样绕路,还不得把她累死。
老王说了,不要在路上耽搁,让我们今天一定回到成都,我已经答应他了。
车里的手机响了,我回身上车去接电话,话还没说两句,只见大姐和央金说句什么,拿起了包袱,走去了车后,又听得后备箱被打开,那个巨大的包袱被她塞进了后备箱。
我叹口气,电话那头二姐问:“咋地了,怎么又叹气?”不等我回答,那头的人换成了开心,“妈妈,妈妈,我想你了妈妈。”
“我也想你,宝贝儿,我这就回去找你们去。”
“妈妈,这里可好玩了,有羊,有孔雀,二姨说,明天带我们去看大熊猫,你来找我们吧,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看大熊猫好吗?”
“好的。明天见......不到的话,咱们就后天见好吗?”
央金上车,大姐上车。大姐看也没看我一眼,便将车开出。再没比大姐随和的人,也再没比她更认死理一根筋的人。只要她打定主意的事情,我说什么她都当我是放屁。
车子开出镇子不久,按央金的指示,拐上了一条小路。路虽然窄,却不算难走,都是柏油路,很静,开出半天前后不见一人,只有远处山坡上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低头吃草。一大朵云飘过来,天又阴了下来,不时飘起零星的小雨。
一路都是大姐用简单的藏语和央金交谈,我只闭目养神。
很顺利地把央金送到她的村口,她却不下车,嘴里只说着:“起饭,起饭。”
她是邀请我们跟她回家,要我们吃了午饭再走的意思。我和大姐虽不想吃,但奈何央金不下车,又不能赶她下去,只得被她指挥着七拐八拐地进了村子,停在了一个用牛粪拍成围墙的院门前。
听到车声,从院子里涌出来两个脏兮兮,黑得象泥鳅的孩子。他们看到我和大姐,也不上前,只挤在门口害羞地笑。我想逗他们,大声呼喝一声,两人咯咯笑着缩进门里去了。
大姐帮央金把大包袱抬进去,站在院子里打量着低矮的石头房子,对我说:“三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来藏地吗,我总觉得我上辈子是个藏族女人,有一个爱我的又不善言辞的丈夫,有两个孩子,就象央金一样。”
我切一声,仍对她不顾我的反对把央金送回来耿耿于怀,转脸继续逗那两个孩子:“小鬼,小鬼,过来,过来。”
两个孩子你挤我我挤你地过来,我问他们:“你爸爸呢?”
他们指指天上,脸上却并未有悲戚之色,不等我再说话,听到外面有人在叫,两人应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你不是央金,央金没有丈夫,她丈夫死了。”我看着两人跑远的孩子对大姐说。
大姐默然:“可怜的央金。”
“你不会又发善心了吧,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有很多,你救不过来的。”
“央金很坚强,她不需要救。”大姐给我一个白眼,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飘落的细雨。
央金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糌粑递过来:“起,起。”
我和大姐知道,她已经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了,只得接过,跟她道别。
央金送我们上车,依依不舍地挥手,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藏语。这时候,大姐又显得冷漠无情了,微微点点头,便一加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吃糌粑就象吃土,真的不好吃,我再一次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