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山已半月有余,因前次随阿娇逐家派送衣料,赵杉已将山上的住户居民都认识了一遍。又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便已十分熟络了。山民们个个都是爽朗直率,尤其那些青年女子完全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孩般娇羞扭捏。这让赵杉既喜又忧。喜的自然是他们的率直,容易相处。而忧的则是有时太过直率,也会生出许多枝节麻烦来。
就说那“二娇”,因着都是一副天生的自由散漫之性,加上后天养成的野蛮假小子做派,行事风风火火,说话口无遮拦。在同一屋檐下住的时日一久,便开始彼此厌嫌。每日里相互找茬揭短,为芝麻绿豆大的琐碎小事,也常常从天明吵闹到黄昏。两人每每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时,都要赵杉出来两面安抚打圆场。
这日,两人又起了口角,不大会儿,便争吵得不可开交。及至后来,竟互揪扯着头发扭打在一处。赵杉又是劝又是骂又是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们拉扯开。杨水娇在打斗中落了下风,被黄雨娇抓破了手,又怨赵杉偏袒。扯开嗓子哭嚎了一通,又跳着脚起誓,必要将她们驱逐下山。
赵杉因怕事情闹大,只得去替黄雨娇赔罪。恰好,“四王”齐聚在议事厅(即那间扩宽高大的灰砖房)内议事。杨秀清见杨水娇披散头发衣衫不整,也不听她的哭诉,沉着脸将她训斥几句,赶了出去。赵杉见了,也就打消了赔情的念头,刚要转身离去,却被杨秀清唤住。
杨秀清站起身,向她抱拳拱手道:“先父母早逝,舍妹自幼任性胡为惯了。前番连累阿妹身陷牢笼,今番又来胡搅蛮缠,实在是我失于管教之过。”
赵杉压根不曾料想照他的为人做派,会在洪秀全等人面前代杨水娇给她赔礼,忙还了一礼,道:“前番那事,阿娇不是有意为之。今番的口舌是非,舍妹也有过错。”
杨秀清“嗯”了一声,归了座,道:“看阿妹举止言行是再机谨不过,被困囚在王家的那几日,定有些不寻常的见闻,说出来与大家听听。”让人搬了条小凳过来,示意她坐下。
赵杉抬头迅捷地瞥一眼居中而坐的“四王”,在凳上坐了,便把如何被团丁们捉拿并在王家地牢的所见所闻都述说一遍。当说到王家以妓院充作烟馆大敛不义之财时,洪、杨、冯、萧四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目忿忿之色。
“你可曾听闻到王家都是把烟藏在哪里?”杨秀清问。
“四哥,我在王家潜伏这么久,能探问的人都问过了,一无所获,她如何能知得?”杨秀清身旁站着的一个额上生着癣斑的人插言道。他便是之前杨秀清口中所说的安插在王家的坐探,名叫傅学贤。
“能瞒过上下所有人,定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赵杉脑中忽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谷仓。”
“你因何知得?”杨秀清等人惊问其由。
赵杉说:“只因那五座谷仓的位置奇怪,周围十数里既不见一块田地,也不见一户人家。据说王家有地数百亩,会在那里单置几座谷仓吗?而且,那儿还有一间大牲口棚,外加十几个潜伏在四周巡逻拿人的团丁,就更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