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官校长来过。”徐徒然头也不回,“和她讨论了一些事。”
杨不弃了然地点点头,抽了张纸巾,低头仔细检查起自己的小花盆,擦去上面的泥渍。
房间的另一头,徐徒然拉开背包的内格,非常珍惜地将朱棠送的手环放入,这才转身看向杨不弃:“所以你是发现了什么好事?”
杨不弃擦拭花盆的动作一顿,旋即有些紧张地直起了身体。
“是关于我身体的。”他深深呼出口气,“我之前也没法确定,所以一直没和你说。但今天在你离开后,我确定了。我的状态大概率是在好……!”
他一脸震惊地将被掀开的上衣拉下:“你在干嘛?!”
“看你身子啊。”徐徒然理所当然道,再次将他上衣掀了起来,“刚才光线不好没看清……你腰上的树皮部分是不是减少了一些?”
杨不弃:“……”
徐徒然再次观察一番,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原本杨不弃的腰线二分之一处往下就是树皮,但现在,这个位置下降到了胯骨的上面一点。
而且曾被树皮覆盖的皮肤,与普通的皮肤相比色差非常明显,白了一个度。手感也……
“别碰那儿!”在她手指触上的瞬间,杨不弃当场就叫出了声。一面叫一面往旁边闪,慌慌张张地将衣服往下扯,耳根脸颊都是一片烧红。
“就……反正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他整理下衣服,缓了几秒方再次开口,将话题给转了回去,“我属于怪物的部分正在向下消退。我想,这或许意味着,我能变……变回去。”
哪怕本质上无法变回人类。至少外表还有机会能恢复到比较正常的程度——这对杨不弃来说,这也足够了。
“这是好事啊。”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睛,跟着一拍手掌,“你等着,我这就给蒲晗发消息!”
“嗯。谢谢。”看她这样,杨不弃心里也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打扰到我?担心我不在意?”徐徒然运指如飞,头也不抬,“如果我不在意,就不会因为一点线索就大老远跑到这边来这找你了好吗。”
杨不弃表情一顿,刚刚才冷却下来的耳根与脸颊再次腾起温度,下一秒,却又听徐徒然道:
“也不会在听到上官校长说,你可能会出现花坛后,就掐着点跑下去。”
她将手机放在旁边,轻轻呼出口气:“实际上她说的是,下去之后可能会捡到一个男朋友,不过我觉得也差不多。”
“……”
杨不弃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瞬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整个世界的运转,忽然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久前才觉得自己刚刚找回了做人的感觉,现在又恍惚觉得自己再次变成了一棵大树。而此刻,他整棵树都被人塞进了火堆里,周围是灼灼高温,伴随着响亮的啪啪声,四周的世界都因此产生片刻的扭曲,让人备感不真实。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地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张嘴,仿佛这样会让什么东西从体内溜走——恰在此时,徐徒然再次出声。
“你……要不先去打理下?”她盯着杨不弃看了片刻,忍不住道:“这么多的树枝,你口袋还塞得下吗。”
……?
???!
思绪回笼,杨不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树干上,又开始往外蹭蹭蹭地冒细枝嫩芽了。他愣了一下,慌忙一一揪下收起,揪完强自定下心神,缓了片刻,方攒足勇气,抬眸看向徐徒然。
“你……”他抿了抿唇,只觉眼前的身影与当初在民宿中惊鸿一瞥的影子渐渐重合,同样一双眼睛,亮得像是藏进了星星,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又不想移开目光。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他手指攥得死紧,终于慢慢说完了剩下的话:“你可以定一个期限。我会在这期限里努力——总之,如果我真的完全恢复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有些话,我想认认真真和你说。”
“……”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些事,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杨不弃却道,“你值得最好的。”
徐徒然:“……”
她转头盯着杨不弃看了片刻,轻轻吐出口气:“老实说,等待什么的我无所谓。毕竟我接下去也还有别的事要做。但你这个想法,让我稍微有一点火大。”
她向后坐上床沿,两手拍在柔软的床铺上,拍出深深的凹陷:“你知道吗,其实上官校长还曾给过我另一个预示。”
杨不弃:“?”
“她要我下手轻点。”徐徒然自动将上官校长的留言在脑子里转译了一遍,“我本来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现在大概明白了。”
杨不弃:“??”
“你现在想揍我吗?”他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徐徒然的话。后者只淡淡瞟了他一眼,转头轻轻拍了拍床铺:“坦白讲,要不是我今天已经很累,明天还要赶早上的动车,你人已经被我丢到外面去了。”
杨不弃:“……”
“相应的,我决定剥夺你睡沙发的权利。”徐徒然拍拍手站起了身。杨不弃看了看她身后的双人大床,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你的意思是……”
“地板或者是浴缸。你自己挑一个。”徐徒然轻描淡写,“如果你打算睡地板的话,我可以把新买的桌布借你。”
杨不弃:“……”行吧,似乎也没有很差。
真要说的话,其实现在他们中的氛围有点奇怪。但他没有主动提出要离开,徐徒然也没有提到这点。他们似乎都忘了,除了地板和浴缸之外,还有这么一个选项。又或者是都知道,但没有人想主动去提。
杨不弃十分自觉地从墙角拖出了用过的桌布,将画过符文的一面翻过来,平平整整地往地上铺。铺到一半,他忽然开口:“我喜欢你。”
徐徒然正在刷手机的动作一顿,而杨不弃则维持着侧对她的姿势,眼睛紧紧锁定着桌布上的小碎花,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非常非常喜欢你。”
徐徒然:“……”
“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下一环节了再来和我说话,脑子长草的家伙。”
杨不弃垂下眸子。徐徒然听见他似是笑了一下。她也没怎么搭理,在手机上与蒲晗再次确认过汇合的时间与地点后,就抿着唇关了房间灯。
对面的电视柜上,被插在瓶中的小粉花本打算在睡前再冲她挥挥小叶子,没想到黑暗降临得那么迅速,不由一怔,整朵花都蔫了下去。
杨不弃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点,不过这对他影响不大。他体质本来就好,身体异化之后好得更明显,也不需要什么保暖,轻手轻脚地向下躺着就是了。
眼睛闭起,思绪下沉,没费多少工夫,他就顺利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条在星空中循环的走廊,还有一只看着不太好惹的黑兔子。
杨不弃不知道这黑兔子是怎么回事。虽然它以前脾气就不太好,但在自己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糟糕模样后,它的暴躁脾气显然上了一个台阶,每次自己进去,都是凶巴巴地给自己引路。
今天不知为何,它脾气更差,暴躁到没边。几乎是一看到自己就开始跺脚,跺得地动山摇。
“……”杨不弃喉头滚动一下,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小花盆,尽可能友善地笑了下,顶着莫大的压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前方的走廊上。
他一路往前走,兔子在后面一路蹦。有时靠得近了,还要踹他两脚——它似乎也知道控制力道,并没有直接将他给踹出去。但痛还是挺痛的。
杨不弃被它逼得只能不断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脚上的小花盆都舞到飞起。仿佛自己身后跟着的不是什么兔子,而是一只满身腹肌的大袋鼠。一拳可以把人送走的那种。
好不容易听到身后又传来“咚”的一声,他这才停下脚步,喘息着看向旁边的门。
“就是这一扇吗……”
他此时在预知上的等级已是辉级顶格,下一步就是去开辰级的门。说来也怪,他升级的优势在现实中并不明显,在这升级空间内,提升倒是很大。
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在预知回廊中的行为已经更加顺畅。那些本来看着很费解的门上符文,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解读和复原也变得顺利不少。
就像此刻面对的辰级大门。放在以前,他不知要花上多少工夫才能将门上的图案完全破解,今晚确实异常顺利,很快就已经解开了大半。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解时,旁边兔子催促的“咚咚”声忽然停止。杨不弃后背一凉,心中莫名腾起些不妙的预感,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那只黑兔子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一颗黑色的毛绒炮|弹一般,重重朝自己撞了过来——
“我天!”
杨不弃一脸惊吓地睁开眼睛,只觉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被兔子殴打的奇异痛感。
然而他才喘了两下,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转头往床边看去。
“徐徒然?”
敏锐地感觉到徐徒然身上的气息不太对,他试探着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抬脚走过去,又似意识到什么,匆忙收回,转而从旁边沙发上拿起一袋护理垫,拆开拿出一片垫在前面,方小心踏了上去。
有东西垫脚,不管是泥土还是声音,都暂时不是问题。他一路踩着垫子过去,待看到躺在床上的徐徒然,眉头皱得更紧。
只见此刻的徐徒然双眉紧蹙,神情紧绷,似是正梦到什么令人不快的东西。
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忙小心抬起徐徒然外露的胳膊。果不其然,只见上面的符文,都已黯淡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