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的人立刻扛起棺材鸟兽散,连有些看热闹的民众也是吓得四散逃开。
国公府门前落满白纱,本来很是喜庆的大门现在变得像是刚办完一场丧事似的。
国公家向来以夫人为尊,然后就是小公爷,最后才轮到国公,这国公爷在外人看来德高望重,从头到脚充满名士雅量,一回到家中便上怕老婆下怕儿子,和朝廷其他官员比起来真是憋屈的很,哪怕官位比他低得多的官员无论在外头如何挨骂受气,回到家中还是一副爷们样,老婆捶背揉肩小妾暖床,国公爷倒好,纳妾肯定是没戏了,家里这头母龙一瞪他便抖三抖,若是他真的那么做的话,第三条腿恐怕就得被她砍下来拎去喂儿子的龙了。
赵允龙的明辨是非随他的父亲,霸道威武随他的娘亲。
妇人眼中的赤金缓缓消去,弯腰随手捡了根棍子,对着赵允龙的屁股就是一顿抽:“臭小子!一大早就给娘惹那么大的祸事!杀城里那些膏粱子弟算什么本事,你要是那么厉害的话,就把那胤国皇帝和胤国世子给杀了!省得每次入宫你姨妈就对我唠叨这件事,娘喊你一声祖宗都行!”
赵允龙连忙求饶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爹这不还在睡觉嘛,小声点——”
披头散发的妇人果真是像一头生气的母龙,望着一向做事潇洒风流的儿子,怒极反笑道:“娘真是瞎了眼才让你爹得逞,娘年轻的时候整个南陆的王侯都在追你娘亲,你爹年轻也就是诗写得好一点,也不知道被你爹哪句情诗诓骗了,这才鬼迷心窍对他点头。”
赵允龙对他娘亲脾气果真是好得一塌糊涂,连忙赔笑道:“娘亲看上我爹眼光好,要不然哪里来的我。”
妇人用力捏着他的耳朵,哼哼道:“小祖宗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你看看你表哥都当皇帝了,你非要去当什么龙骑兵,骑龙哪有当大官当皇帝来得威风?你现在岁数也不小了,娘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赶紧过完年去城里娘亲帮你瞅瞅谁家的女孩好,干脆让你从御龙者军团退役回家娶妻生子算了,整天在天上骑着龙飞,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下来的话,你让娘亲白发人送黑头人,你对得起娘那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晓得晓得了,娘你别生气,这鱼尾纹又出来了,娶妻的事情好谈,这退役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赵允龙面对娘亲的絮絮叨叨,只觉得像是菩萨跟妖怪念经似的,让他听着头都大了。
妇人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发作,大概也只有自己会那么对儿子唠叨,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长得又帅家世又好,这落阳城里多少闺阁少女对他心心念念的妇人都懒得数也数不过来,可他偏偏脑子发热迷糊要去当什么龙骑兵,这一当就是当了四年,现在都过二十了还是光棍一个,要他早点退役回家死活不肯,这不是耽误自己娶妻生子吗?说要帮他选一个门当户对的,这熊孩子偏偏要自己挑,挑到现在还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愁死她这个当娘的了。
不过城里那些千金小姐们她不是没打听过,可都不怎么瞧得上,觉得她们压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前些年听说儿子和沈家的某个小姐有几次交往,估摸着儿子或许是对她动心了,早点知道当初就厚着脸皮让给儿子上门提亲。
自己的丈夫和沈三千是多年的好友,两家成为一家人仔细一想也是件不错的
事情,如果不是沈三千被先皇贬到古和城当总督,导致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说不定她现在都可以抱孙子了。
她本就是先皇的亲妹妹,美貌在落阳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嫁为人妻的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太平安稳,可自从生了赵允龙之后,整天就是担心儿子吃不饱睡不饱,让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也担心风大将他刮倒,恨不得将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国公爷看不下去的时候总会说她两句她慈母多败儿,她转眼就给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将腰弯到地上说娘子说得在理,儿子就是得富养才能成材。
丈夫平日那副见了谁都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越看也烦,想到自己儿子如果也是像他这孬种样的话,让她有朝一日躺在棺材里都难阖上眼睛。
直到现在,一个身材发福眼圈微黑的中年男子才小心翼翼从内屋走出来,低眉顺眼地走到妇人身边,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望着门前那一塌糊涂的白纱和木棍,声音哆嗦道:“这……这……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皇帝派人来抄咱们家了?”
“呸!抄家也轮不到咱们的份上,我自从嫁给你那么多年,你算一算除了朝廷里那份可有可无的俸禄之外,你给咱家弄了多少银子回来,朝廷官员给你送一份礼也不敢收,整天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奴才样!老娘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小声点,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多不体面。”国公对妻子唯唯连声道。
“体面?刚才人家的棺材都抬到咱家门前了,刚才你怎么不出来瞧瞧有多不体面,要不是靠老娘一张嘴把他们唬走,你现在还躲在屋里面不敢出来了,嫁给你没享着福,尽让我受这些窝囊气!”
“你自己问问你儿子昨天捅了个多大的篓子出来,我懒得说你们父子俩,还不快点过来伺候着!”
妇人一声令下,丫鬟们低着头纷纷聚到她身边,像一群跟着老母鸡的小鸡般。
很快国公府的中门后只剩下国公和赵允龙这对父子在晨风中,两人视线慢慢交汇在一起。
国公爷叹了口气,觉得妇人的唠叨就像这寒风般在他耳边驱之不散,他倒是没有觉得妻子的话有多难听,反而他很习惯这种在她眼前低头垂眉的感觉,也喜欢去过这样早上去朝廷上朝,下午回家逗猫养狗,晚上听妻子唠叨儿子今天怎样怎样的生活,毕竟天下不少妇人都是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怼天怼地怼空气,反倒是自己的儿子不想在朝廷里当个文官,偏偏要去龙岛那边当什么龙骑兵,真是愁坏了他这个老子。
在
这个家他说话不算,上怕老婆凶下怕儿子瞪,心思都不会展露给外人看,就怕哪一天让皇帝抓住他的把柄将他贬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就像他的朋友沈三千一样,到时候可把这娘俩可坑死了。
妇人回去补了个回笼觉,父子二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喝着茶。
国公爷从儿子口中得知昨天的情况后,望着这打小就不像自己做事沉稳老实的儿子,忽然心生怒气,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搁,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你就算是打断他的手脚也好,一脚将人踩死了这算怎么回事,你让爹以后怎么在朝廷里见人?”
赵允龙不以为然道:“表姐不肯嫁人用龙焰烧了宰相府,不也能在落阳里抬头做人嘛。”
国公爷皱眉道:“别提你表姐那个疯子,也不许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什么时候把你吃了都不知道。”
赵允龙指出道:“我是龙,他们也是龙,除了同胞之外,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国公爷冷哼道:“你要是真那么想的话,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赵允龙啃了一口包子道:“爹,你当时没有看见那女孩多可怜,我决不能容忍像洪金城这样作恶多端的王八蛋继续活在人间,有些人用仁义道德是没法说服的,只能用拳头和刀剑跟他说话,直到他永远闭上嘴为止。”
国公爷气笑道:“你这小子还教训起你老子来了?爹从小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要太仰赖你手中的暴力,也不要以后我们身后有飞龙站着便能一生平安,整个大庆王朝的权力支柱就是飞龙,但现在龙种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了,这柱子也开始摇摇欲裂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飞龙从人间消失了,大庆王朝的立国之本不在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只是不肯说出来,或者说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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