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是一处红砖绿瓦,亭台耸立的华美宅邸,从里面悠悠扬扬地传出不绝的管弦之声,来来往往都是身着华贵绸服的男男女女,纵使是在外观瞧,也让人不禁遐想其中该是何等仙境。
他翻身进入,纵使这大白天,人来人往,也没有一人发现这一闪而过黑影。叶空就这样悄声进入了一处别苑,进入房间到了二楼,轻门熟路地从侧架后面拿出几壶酒,然后扔下身后的朴刀,便坐在窗户围栏边上那黄梨花木的卧榻上,卸下的帷帽也被扔到一边。他一头乌黑长发梳理成辫,显得利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眉若墨画,生的一双瑞凤眼,黑白分明,柔而不媚,第一眼瞧见都会被其目光的冷淡所吸引,不由得细看,便自此难以忘怀,感叹世间难得。而左边下颚的那两道半指长的旧疤如同一方精致圆滑的镜面的裂痕,令人惋惜,却为他增添了几分江湖气。
叶空揭开酒壶的封口,提起便饮下了一大口。
“我这可是十年的陈酿,你就这么糟蹋?”伴随着脚步声,女子穿着一袭艳红的衣裳,缓步走来,那女子身姿窈窕,随着身体的动作乌黑的长发微微飞舞着,只戴一支木簪作装饰点缀,细长的柳眉下一双美眸姣如秋月,流转间总不自觉勾动人心,她肌肤胜雪,那一身的艳红更显出一种清丽脱俗之感。
“不就是几壶酒,你什么时候也怎么小气了?红鸢。”叶空不以为然。
“事情办得如何?”红鸢坐到叶空身边,轻声询问。
叶空没有回话,只在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丢在榻上,然后就自顾着饮酒。
红鸢早已习惯,她只是将包裹放到一侧,微微笑着说:“你放心,你私自违背命令的事情我已经压下,至于药的事,你无须担心,在新的药送来之前,便由着你玩一会儿,轻重缓急还是要掂的清楚,知道吗?”
“嗯。”
“还有一事,最近你是否有吩咐修鱼做些别的什么吗?”
“没有。”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红鸢若有所思,她拿起包裹,起身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喝归喝,不要贪杯。”
叶空摆摆手,没有看她,红鸢轻笑摇了摇头,便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红鸢推开一处暗门,进入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的信件书稿。红鸢将包裹打开,便看见上面一册盖有南越王城刑部印章的书函上,在待审人下面清楚写着一个名字,段冷玉。
红鸢嘴角微翘,段冷玉,这便是你不听劝告,非要多管闲事的后果。
江水寒又离开许久才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包裹,她招呼莲华一起上楼,莲华虽然害怕,不过还是跟上去了。
站在门口,江水寒轻轻喊了一声,听见屋里有动静,她这才慢慢推开门进去。修鱼正坐起来,看着进来的莲华和江水寒,江水寒道:“你受了伤就别乱动了,我刚从医馆里拿了药过来,这可是西阳城最好的大夫配置的,敷上之后包你药到伤愈。”
修鱼摇头表示不必,起身一副要走的模样,江水寒赶忙将人拉住,说:“好歹我亲自把你带回来,你怎么这么不领情。”
修鱼侧过脸没有回应。
“你是要去找叶空?”
修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干嘛还去找他,你都对你这般。”
修鱼指了指地上,江水寒看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说:“你是说影子?因为你是他的影子?”
他点头,然后低下头,脸上是一个少年还不懂掩饰的无可奈何。
江水寒轻叹一声,说:“如果你要去找叶空,就你现在这伤都还没好的身体,根本就是自讨苦吃,你看他打你有多狠。”江水寒边说便观察修鱼的脸色,她继续说道:“反正叶空一定会再来找我,我看你就先暂时在我这里养伤,也不怕叶空跑了不是。”
这个女人居然把自己之前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心中复杂,她待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这般就不怕别人有别的意图吗?修鱼看着江水寒许久,没办法,现在这个情况,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着叶空,倒不如就在此养好身体。
“而且我这里也有人可以照顾你,莲华是我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我,她很会照顾人的,你现在肩膀和膝盖都有伤,不能乱动,否则很难恢复,正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所以你要听话。”江水寒将一脸不情愿的莲华推上去。
“修鱼公子好。”莲华害怕的模样都毕恭毕敬起来。
修鱼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又看向江水寒,江水寒则是拼命地对他使眼色,修鱼知道江水寒是给机会让他对莲华刚刚的失礼做出弥补,可是现在是要怎么做?他现在要做什么呢?从他懂事开始,师父只教他如何习武,他还从未应对过这些。他突然想起之前学过的一句话,赔礼道歉,赔礼的话......他弯下身便从靴子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小匕首出来,吓的莲华赶紧躲在江水寒身后,江水寒原本也有些疑惑,再看修鱼诚挚的目光和比划的手势,便问:“你是想把这个送给莲华,当做方才的道歉?”
修鱼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动,他稍微露出喜色,点着头。
“既然如此,莲华,还不收下。”江水寒安抚着莲华,将莲华推到修鱼面前。
莲华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当她定下心来,抬头看向修鱼,方才他披散着头发,又是那种情形下自己也没看清他的样子,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人看着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罢了,再看他手里的小匕首,确实还算好看,想着便伸手接过修鱼手中的匕首。
“谢谢修公子。”莲华双手抱着匕首说道,看起来稍微没有那么害怕了。
“误会解除了就好。”江水寒笑着,想起之前莲华也常常会跟黄钰吵架,自己也总是在中间替两人调和,便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两人的头,莲华倒还好,就是修鱼被这么一摸,吓得赶紧往后缩了一下。
“额,不好意思,习惯了,你别介意。”
看着修鱼用那双琥珀一眼的眸子懵懂地看着自己,江水寒笑了笑,说:“好了,我和莲华是来给你换药的,顺便替你清理一下身上的血渍,你也把这身衣服换了吧!”
修鱼一听她俩要给自己换衣服赶紧摆手拒绝,比划着可以自己来,可惜他太着急,江水寒和莲华都没看懂,还以为他不愿意,江水寒便说:“刚刚叫你乖乖听话,还想不想好快点了?”
修鱼正感有口难言,接着就听江水寒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现在这时候就不要扭捏了。”然后便开始倒弄刚刚拿进来的包裹,莲华则去拿热水。
三人在楼上忙活好一阵才结束,江水寒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说得是真没错。修鱼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方才散乱的长发也梳理了一番,看起来整个人精神许多,就是这脸有些微红。
“修公子打扮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呢!”
“莲华你在这样说下去,修公子可就要脸红了。”
“那也没有刚刚换好里衣出来的时候脸红。”莲华小声笑着。
修鱼很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他可从来没有被两个女子这样服侍着换药更衣,实在别扭。
“好了,你先休息,我和莲华收拾一下,晚饭应该也差不多,待会儿我让莲华给你拿上来,你别乱动知道吗?不然伤口又要裂开。”
他点点头,在两人的搀扶下坐回床上。
晚饭后,江水寒让莲华照顾修鱼回房休息,朱姐忙完也带小宝上楼去,江水寒则一人在楼下,看着傍晚时玉笔斋送来的几份杂论,是司徒策编写的有关这两年来西阳城的时评。内容主要是关于听雨阁变故,基本是秋闻玉从北荒回来的事情,也正好是江水寒中毒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过因为这些时论还不尽完善,所以并没有公之于众。
一连数家灭门,稳住分崩离析的秋家,为制衡南北商路,对一向支持黄家的封家多有不满,甚至与作为第一大家的黄家矛盾渐深,其中细节末梢便不多说,不过秋霍两家的关系,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秋家是商业大家,官面上并无联系,反观霍家,在朝权势人脉极广,秋家对南北商路的掌控之所以能够步步扩大,其中少不了霍家相助,加之那晚在霍家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秋霍两家一定已经站在了同一阵营,若如此说来,霍家打压封家,秋家一定参与其中。
“早就听闻江家大小姐仁义,现在看来还真是劳心劳力,为国为民,不辞辛苦。”
抬头寻那发声的源头,叶空正站在门口,还是抱着手的姿势,还是戴着那个狰狞的鬼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