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玲与郁白铭宣誓忠于罗杰,除了他们自己的意愿外自然也有郁白渊的授意。
“森之猛虎,若加之以鞭柙,利之以好肉,亦可训矣。”在离开东大陆之前罗格如此暗示罗杰,“今我为鞭柙,卿欲为何?”
要么给予郁氏一族全然的信任,要么便终身不用。如今看来,他的侄子果然胆识过人。
虽说传位于罗杰是他在八年前的无奈之举——毕竟除了罗格自己,夏王朝皇室只剩下他兄长罗德的遗孤和他因为早年争战被毒箭伤残了的祖父罗启。虽说罗杰天生聪慧又有他与高潇的教导,但他在那时也仅仅是个刚满九岁的稚子。如今成长到了这个高度,怎能不令罗格感到欣慰?
二十天行驶在空无一物的官道上,就连时间都变得漫长。当马车终于停在了金鳞城城门,接受搜查后入城便跳下马车的娅嘉终于能够舒展筋骨。
跟随在车厢旁侧的娅嘉扫视着相比于那不都更加华贵的街道,楼阁华丽、檐牙高啄、人群熙攘,若非马车上有官家的印符,娅嘉非要与他们冲散了不可。
“格罗大人。”罗格的名字在东大陆实在响亮,郁白铭不得不如此称呼他,“我们先去哪里?”
罗格思忖一会,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令严身体可还康健?”
“家父一切安好。”郁白铭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离家之时,医师曾说过父亲忧思过度,恐有心疾。”
“昔,辉王朝分天下予亲族。若真要追究,郁先生该是我的长辈。”罗格顿了顿,继而说道,“这天下,没有长辈思虑过重而小辈不尽力为其分忧的道理。”
“只是不知郁大人会不会欢迎我了……”说到最后,罗格声音渐隐。
“父亲一直都很希望再见到您。”郁白铭急急说道,“若您临门,父亲定然是十分高兴的。”
“但我此次并未准备什么礼物……”
“父亲并非是什么与古不化的人,只要能见到您父亲哪里会在意这些虚礼?”
郁白铭太明白他的父亲了。
当年与夏王朝一争天下,是因为他有着“安天下之邦,平百姓之苦”的抱负。而这份野心,随着金王朝的覆灭以及八年间见这片土地越发繁荣昌盛而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对罗格与罗杰的敬佩,以及被囚困于一隅之地,治国之心无法实现的苦闷。
虽然郁白渊从未在郁氏子弟之前提及,但悉心教导他们武学与论经治国之策的郁白渊不正是怀着一丝微末的期望,期望着放过了他们性命的罗氏皇族能够启用他们这些不可言勇的败军之将么?
“如此,是我叨扰了。”终于同意前往郁府的罗格掩唇笑道。
“不,怎么会?大人若是临府,父亲定会拿出珍藏已久的峨山茶招待……”
郁白铭后面说了什么,埃娜已经听不太清了,倒不是语言不通的原因——一直对东大陆感兴趣的亲王自然会学习特莱语——她只是没想到罗格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明明是自己想去别人家里,到最后却成了主人家倾力邀请后推脱不了才去做客。全程没有透露一丝自己的想法,却将局势完全倒向自己期望的那一边。
埃娜知道东大陆的人说话含蓄,却没想到能弯弯绕绕成这幅样子。若非她从小就处于权力斗争的中心,否则还真听不出罗格的暗示。
这样不动声色的掌握事态发展的罗格,在埃娜心中的危险级再提高了一个档次。
然而前往郁府并非罗格心血来潮。
以他的身份,直接前往王宫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对还未完全清楚罗杰计划的罗格来说百害无利。且现在架着有官印的马车的是郁白铭,有资格享受如此待遇的唯有一人——他的姐姐郁白玲。而郁家姐弟初回皇都还未得到皇帝的传唤,那么归家去见自己的血亲是合乎常理的。之后再给罗杰递消息也名正言顺。
几句闲谈,地处城北的郁府也就近在眼前了。
让守门人通知郁白渊有贵客临门,郁白铭顺着罗格的意思将马车赶至偏门。当他安顿好后,身着赭色衣袍的郁白渊也带了自己的长子与次子寻到了这处偏僻的马厩。
这样隐蔽的行为,使郁白渊的猜测越发清晰。然而真正使他的猜测得以证实的,是那个历时八年,却没有丝毫改变的背影。
靛青长袍的纤瘦人影似是注意到了来人,他转过身来,灿金的眸中饱含笑意,那人道:
“久违了,郁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