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道鬼魅之声远远传来,快速逼近。随着声音的高低起伏,水上也开始暗波汹涌,花草芳汀被水花打得凌乱一片,仿佛遭了什么人摧残一般;无数黑影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它们吱吱怪叫着,或跃或爬或攀行,一股脑儿涌向竹榭,霎时将竹榭围得水泄不通。
“蓬蓬”,数道鬼火同时亮起,黄中透绿,将竹榭及周边一带照得半亮,那些形貌不辨的黑影在朦胧的火光下诡异地扭动着,尖叫着,当中偶尔闪现的金属反光则说明它们也是杀人夺命的工具。
若是云若在场,又该感慨断肠门善于制造恐慌,渲染气氛,普通人没被杀死也被吓死了!
蓦地,一道水声汩汩而起,注入杯中,传出竹榭,于群魔蹑行、鬼火明昧当中分外清晰。
竹榭外面容似鬼的猥琐男子和形貌妖娆的彩衣妇人不由心头一跳。
“离狷大人荣膺护法一职,可喜可贺,不知深夜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琴舍,有何见教?”
清越如水石相击的声音从竹榭里流淌出来,让这二人觉得隐藏在黑影当中的举动显得有些可笑和势弱。
“嘎嘎”,狂笑之声乍起,离狷从那些黑影当中跳将出来,伸着猩红的舌头舔了一圈肥唇,尖声道:“打扰玉修公子好眠,本座深感不安呐。只是重命在身,不得不为之啊。公子不如行个方便,将云家小娘子交出来,也好让某家交了差去,嘎嘎~,如何?”
里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我天鸣坊上上下下包括奴仆杂役,不过几十余人,今日正值休沐,大多已归家,留在坊内的不过十余人,有古稀老叟,有白发妪媪,有束发弱冠,也有总角垂髫,却独独没有小娘子留宿,大人是否走错了地方?”
离狷重重一哼,带了两只犀皮手套的鬼爪握紧又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正待开口,身旁的彩衣妇人立刻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臂,上前一步,朝竹榭内娇声笑道:“听闻玉修公子姿容绝世,见者忘俗,杳娘不知是否有幸见公子一面,也不枉大老远跑一趟?”
离狷白眼乱翻,暗暗啐一口:这骚娘们儿,出任务还不忘勾搭小白脸,活该被主上绑床头折腾三天三夜,抬出屋子时只剩半条命,叫你骚!
竹榭里的声音清冷了几分:“想必这位是蝴蝶夫人吧。夫人貌盛,所以才会有此一提。然而在某眼中,红颜安知非枯骨,朱阁到底成荒场,外在的一切从来都不是该执着的东西,夫人以为如何?”
蝴蝶夫人一顿,若有所思,笑道:“公子此说,佛理深奥,杳娘受教了。”
离狷在一旁不耐烦道:“本座今日大费周章来一趟,若是这般空手回去,也不好向主上交代。玉修公子不如成人之美,告知云小娘子的下落,也免得本座难做。”
他笃定即便云若不在天鸣坊,玉修公子也是知道她的行踪的。
滴漏翻转,阿青低声道:“回世子,三更天了。”
滴漏翻转,阿青低声道:“回世子,三更天了。”
静坐案前的萧月缓缓沏下一盏碧雪落珍,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竹榭外离狷早已等得不耐烦,将手一挥,众多蒙面人齐齐抽出剑,朝竹榭飞去。
剑光辉闪之下,小小的竹榭瞬间溃散。
烟尘腾起,漫天尘雾,一道月白身影冲天而上,轻飘飘落于竹梢尖,背身长立,随枝起伏。夜风萧萧之下,垂发流瀑,袍袖鼓舞,皎如明月清如仙。
继而一道青影紧随其后飞出,却径直飞至离狷与蝴蝶夫人面前,二人惊觉,立刻拿出武器抵挡,三人瞬间战作一团。
离狷与蝴蝶夫人皆是断肠门的高手,两人合力,与阿青堪堪战平。时间一久,唯恐内力虚耗,不由皆有些心焦。
互递眼色之后,蓦地,精钢兽爪自离狷手中抛出,径直捣向阿青后心,劲道之大,足以摧金裂石,此一击,他已是提足十成内力,务求一击即中。阿青脑后似长了眼,反手一挥,金戈铮鸣,兽爪竟被弹偏,顿时失了准头,一头栽入地底。
然而趁这空隙,蝴蝶夫人的短匕已至阿青喉下,而他的剑尚未回势。
眼见得手,蝴蝶夫人咯咯笑出了声。正得意间,突然腕上一紧,剧痛传来,命门竟被对方用另一手死死扣住。顿时,内力尽消,而短匕也像遇到铜墙一般再无法前进半分。
阿青足尖微动,手势一转,立时与蝴蝶夫人交换了站立位置,顺便躲过离狷从背后袭来的凌厉掌势。
蝴蝶夫人命门被制,连短匕也掉转方向,朝向她自己。一时间,挣脱不开,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哪知那人面如冻土,接到她狠辣的眼神,半丝儿表情都无。
蝴蝶夫人美眸一转,面上浮起娇笑,整个人更是妖娆无比,冷漠如阿青见了,也不由心头一跳。
眼前突然荧粉扬起,五光十色,花叶缤纷,其中隐有男女妖魅,跣足**,轻歌慢吟,迷离一片。
阿青摇摇头,努力睁眼之际,一阵浓香直冲鼻尖。他情知不妙,立刻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阵阵眩晕袭来,手脚逐渐酥软。
蝴蝶夫人抽出被制的手,轻轻拍拍阿青面颊,凑近他耳边吹了口气,轻笑道:“这‘镜花仙’可比陈年烈酒还要猛,郎君且好生消受一番!”
刚说完,阿青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面颊通红,双目呆滞半阖,如同醉死过去一般。
离狷收了精钢兽爪,走过去踢了阿青一脚,见他动也不动,嘎嘎怪笑,仰起鬼首望向依然背身而立的萧月,得意道:“公子若是此时交人还来得及,迟一步莫怪我等下手太重。”
不知何时,夜风止息,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细雨漫若纱幕,一层又一层,无边无际,幽幽鬼火被水汽浸染得奄奄一息,几近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