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两手抵消了下坠的冲击力,静静的等双脚恢复知觉,然后才一步一步近似挪移地向哭声传来的方位走去。
哭声是从一片碎石瓦砾下传来的,他伸手移开其上的瓦砾,露出下面一个女子的面容。
这是一个被碎石压死的妇人,她侧着身体,似乎在保护着什么。微弱的哭泣声,正是从这妇人的怀中传来的。
一个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他伸手从这位伟大母亲的怀中掏出那个还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这是一个灵性十足的孩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哭泣,两只绿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
他一下笑了出来,今天尽是哭,他这是第一次笑,只是他这笑还伴随眼泪在脸上肆意的流淌。
原来我还能流眼泪,他在心中惊讶的想。
他把手指放在婴儿的面前,婴儿先是扬起头嗅了嗅,然后一下咬住,使劲的吮吸。
“这可不能吃。”他笑着说,把手指从婴儿的口中抽了出来。
脸颊上有一滴眼泪滴到婴儿的嘴唇上,婴儿伸出舌头舔了舔,眼中露出好奇。
他感到好笑,想去摸摸婴儿的脸,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的声音。
一只形貌丑陋的老鼠从阴影处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沟鼠,在大灾变前只是寻常人家厨房中的小窃贼,但此时它站在男孩面前,用两只后腿直立的身躯比男孩还高一点,肥胖的身躯连接着粗短的四肢,浑身皮毛斑驳,黑色微带点红光的小眼睛盯着男孩,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男孩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没有给男孩太多的反应时间,巨鼠迅疾地冲了上来。
它的身躯肥大,但速度却是超乎寻常的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在厨房中偷了奶酪后一跑就没影的老鼠们。
男孩避了过去。
他的身体向左侧扑倒,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巨鼠的冲撞撕咬。
婴儿似乎也知道此时形势危急,没有再哇哇哭泣,用两只小手抓住了男孩的衣襟。
男孩一个翻滚从地上站了起来,再度站起身时,他的手上已经拿了一根木棍。
这是一根被折断的木棍,之前可能是用来做拖把柄什么的,但此时已经折断,折断的那一头露出许多毛刺,倒也勉强可以当一件攻击力不弱的武器。
男孩把婴儿放在身后,转过身,面对同样刚转过身的老鼠,持着木棍的手还在不断的发抖。
他从来都不是伙伴里最勇敢的那一个,跟小胖和章子他们打架也老是输,他想逃,但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了,特别是还带着一个婴儿的情况下。
这不是往常的打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啊——他在心中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把木棍举平,带着毛刺的那一头正对着巨鼠。
巨鼠再度冲了过来。
他侧过身,把左臂挡在胸前,右手举高,木棍倾斜向下,像捕鱼的那些人一样,似乎要扎住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巨鼠咬住男孩的左臂,鲜血喷涌了出来,男孩手上的木棍深深插进巨鼠的眼窝,彻底把巨鼠那双透着贪婪的小眼睛捣个稀巴烂。
巨鼠只是略微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男孩却痛得几乎要打滚,巨鼠那两颗巨大的门牙几乎是硬生生凿进他的肘关节处。
男孩没有打滚,但身躯却不可避免的如筛糠般颤抖起来,面色痛苦的想要把左手从鼠口中抽出来,只是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陡然让他的左手与身体分开了。
男孩退后一步,面带讶异的看着前方,在前方,他的左手还留在巨鼠口中,只是不与他的左臂相连了。
他的左臂自肘关节处硬生生被咬断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甚至连痛苦都暂时忘记了。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后,他并没有浪费时间去取巨鼠口中的左手,而是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率先对左臂进行了包扎。
鲜血还在不断地从衣服下渗出来,他知道他还得横穿半个城镇去寻找专业的止血药品。
他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婴儿身边,低头用苍白的脸庞面对着她,勉强笑了一笑:“我们得出发了。”
婴儿用水灵灵的绿眼睛望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着用右手把婴儿抱起来,又用仅存的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奔向、迈向谁也不知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