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第三次酒宴十分冷清,我总算不用再见到那讨人厌的狼翼山君,兔子精和槐树精都在上一次的死气灾难中丧了生。甚至这一次我与惜梧匆匆赶路,连随礼也没来得及准备。
大娘子和父亲本已经和离了,如今为了汐月婚事勉强凑合在一处,也是貌合神离,一字不发。
大娘子忧心忡忡,当我与惜梧赶到苍梧山的时候,她是成了整个家里面对我们最热情的人。隔着老远便迎上来“怜星,你们来了,听鬼君说你们昨日去了幽冥,我还担心你们不会再来了呢。”她一面赶上来拉着我,一面热络地说道。
我与惜梧昨日去的幽冥,今日鬼君便已经说与自己这岳母知晓了,我与惜梧对视一眼,看来鬼君去了人界,在幽冥的眼线却依然不少啊。
“这位是?”大娘子看到我和惜梧身后走着一个一言不发的温如良。
“是秦广王殿下手中的鬼差大人,闲来无事,与我们一同来讨长姐一杯喜酒喝,大娘子不会舍不得酒水吧?”我故作玩笑一般与大娘子说道。
“这怎么会?秦广王殿下座下之人,我们平时请也请不来。”大娘子说着,对着温如良行了一礼,“温大人请自便,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竟觉得大娘子自和离后,看起来顺眼多了。
“夫人放心,我很随便。”温如良一张温和笑脸,看起来几分翩翩书生的气度,与大娘子回礼道。
父亲看我们的神色有些闪闪躲躲,隔着很远对着惜梧行了一礼,这一次惜,梧倒是受之泰然。
“若不是鬼君从中作乱,长姐本是要嫁给表哥的,怎么反倒来与鬼君成了亲?”我最不明白的是,鬼君把人都掳了去,再把人送回来,又成一次亲,这不是穿袜子洗脚,脱裤子放屁?
大娘子面上的颜色一阵红晕,“唉,都是冤孽,冤孽。”她连声叹气,我也不好再问什么。
时至午时,眼见天边那一辆歪歪斜斜的小轿从远处慢慢走来。传说鬼君爱模仿惜梧,惜梧仙鹤驾车,他便是四个纸扎小鬼。其实我心中倒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霸道了些,没有由头。
汐月这一次倒是情愿很多,也不要人搀扶,蹦蹦跳跳地就出了门,“娘,等我在那边扎稳了脚跟,便将你和哥哥接过去。”她临行前没给父亲留只言片语,只与大娘子说道。
“呸呸,都嫁人了,说话也没个把门,谁要你接了,只要你过得好,我和你大哥,自有去处的。”大娘子说道。
“嗯,娘放心,女儿有分寸的。”那大红盖头轻点了两下。
“这路是你选的,这一个。。。”大娘子用眼睛瞟了瞟那辆沉黑的轿子,“娘再不能护着你了,往后全靠你自己。”她说至此处眼眶一圈泛红,带着些许哽咽意味。
自从娘亲走后,我见了这等场景,心里总是很难受,将头偏转到另一头,果见月牙拱门后,柳姨娘抱着五弟弟正偷偷往外张望,对上我目光之处,她探出来的脑袋触电一般往后缩了回去。
“娘请放心,女儿不会再让你操心了。”那一边,汐月已经拜别了大娘子,往那黑轿上去。纸扎人抬着轿,一步一踉跄地往远处走去。
“月儿。”大娘子本一直看着那轿子远走,忽然追着赶了出去,“在外头一定要把日子过好。”她望着那天边的一点黑影,嘶声喊道,也不知那轿中的人能不能听到。
“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大娘子背对着我们,肩膀耸动,“好好的”三个字已经泣不成声。她本已经为汐月做好了打算,可是一切总不能如她所想,汐月没能嫁给自己只手便能即的招摇山,而是嫁到了那犹如远在天边的地方。
娘,我最后嫁给了你最不喜欢的凤凰,若那天你在,你会不会也一样鲜活地把里里外外都骂上一遍?想想也觉得痛快得很。娘,你放心吧,我现在过得很好,凤凰对我也很好。也不知为什么,看到大娘子这个样子,我总是会想到我娘。
“滚。”大娘子一声怒吼,父亲本是站在她身后,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汐月走了,大娘子和瑶林也走了,大娘子真的应了她曾经说过的话,她给父亲和柳姨娘腾了位置。
父亲好像一瞬间就老了许多岁,他坐在书房巨大的圈椅里,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连我走近了都不知道。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我现在和离了,你说若是你娘知道了,她还会不会跟我回苍梧山?”他看着我说道,手中那一页纸上,“和离书”三个字十分刺眼。
我觉得好笑,也不知父亲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阴差阳错,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嫁了天上新贵,一个嫁了幽冥主宰,“不会的,父亲,你不要忘了,你除了大娘子,现在还有一个柳姨娘在。”我从前冷了心肠,从不与父亲说我娘,他时常在我面前提起,我也装听不到,可是如今,我偏偏不想让他心安。
“更何况,你还赌输了她唯一的女儿。”我又补上一句。
他眼中一片晶亮,微微闪动,半晌才慢悠悠道,“你们都怨我,都怨我。”
多的话我已经不想再说了,我想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永远,一辈子也不会。
“喂,有人没有啊?本君来了,都没个人迎接的吗?”一道男子阔朗的声音在府内响了起来。
这是。。。禀君?
“喂,惜梧,叫本君来何事?再不出来本君就回去了。”
“公子?你找什么人?这是灵主的地方,你不能擅闯的。”这是贻彤的声音。
“小姑娘长得真俊,苍梧山果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本君可好?”
我忙从书房内跑了出去,那道顽长的身影正在院子中闲逛,旁若无人、闲庭信步。
贻彤站在廊檐下,脸色绯红,见我来了,花一般的面孔霎时失了一半的颜色“三小姐,这人,他,他。。。”
“禀君君上,不可调戏小丫鬟。”
“调。。。调戏。”贻彤不知为何,脸色更红了,眼睛剜了禀君一眼,转身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