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没有寻到杀手的踪迹,便折了回来,向着惠琳所在的亭子走去。
就见一个摇摇晃晃的僧人,步履踉跄的从亭子里走了出来,那僧人边走,边抬手仰脖喝着一个葫芦里的酒。
醉酒的僧人见郭暧、鲜于燕走过来,嘻嘻哈哈的念了一句佛号,擦过二人的肩膀,摇着身子,走出了花园。
醉僧,一身的酒气、汗馊气,熏得二人脑仁直疼,胡子拉碴,口角沾着油脂和唾液,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光头,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那人浓眉大眼,本该是十分俊俏的人,奈何如此落魄!莫非是他。”郭暧不由得叹息,心中想到一个人,却又不敢确定。
鲜于燕摇摇头,没理会郭暧的话。他倒没郭暧那么多愁善感,在金吾卫多年,繁华的长安城里,不如意的人,还是很多的。
“原来西明寺这般热闹,有风度不俗的世外高人,又有如此贪酒张狂的僧人。”郭暧同惠琳打趣儿似的说道。
“那是疯罗汉,怀秀和尚,他佛法精深,奈何未能闯过最后的关隘,以致疯疯癫癫,半佛半魔鬼。佛魔本在一念之间,你修行不深,自然无法体会。”
惠琳兀自喝着茶,望着被落日染成琥珀色的湖面,随口一答。
真的是他,疯罗汉,怀秀。
他发起疯来,就自称怀草。所以,有人叫他怀草和尚,也有人叫怀秀和尚。
据说他在十四岁之前,尚未进入空门,就已经遍览大乘、小乘诸法,长安名僧与之辩法,谓其精通。
他进得西明寺后,佛法修为更是日进千里,声明远播。不空三藏亦曾有意招他做入室弟子,他却奇怪的回绝了。
他说:“众生即佛,不空是佛,我亦是佛。不空见如来,我自见如来。”
不空三藏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是欣慰,由他留在了西明寺。不空三藏,时常还会派弟子惠朗,前往西明寺,与怀秀交流说法。
一颗佛教新星冉冉升起,却无人发现其中隐隐的危机,人们都惊叹乃至佩服这位少年高僧的根器,一味奉承、赞美。
憾事终于还是来了,那一年怀秀和尚二十三岁。
适逢西明寺正道堂首座怀名法师圆寂,住持有意选怀秀为首座,寺中上下也并无异议。
就在就任典礼前一个月,怀秀忽然疯了。西明寺上上下下一阵慌乱,因为怀秀作为神童入寺,出家不久便成了名满两京的神僧,他的修行甚至受到了玄宗皇帝的关照,此事关系体大。
怀秀的疯掉,不仅对西明寺是一桩丑闻,作为皇家寺院,以及受到天子关照过的神僧,亦有碍皇家的颜面。
疯掉的怀秀,跑出了西明寺,奔走在长安的左右两街,渴了,就去酒馆抢来酒喝,饿了,就夺了路边摊贩所卖之物来吃,困了,就随便倒在路边睡下。
怀秀在长安城里疯闹了十数日,终于昏厥过去,一睡不醒。
怀秀也是密宗功夫的,西明寺的僧人多以佛学为基,拿他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去请当时驻锡在开元寺的不空三藏前来,希望能够化解怀秀的苦厄。
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在不空三藏与众弟子的努力下,怀秀才清醒过来。
对着不空三藏等人,哈哈哈哈一笑,拂袖出了僧房。
自那以后,怀秀没有再像那次一样疯癫过,或许是,他并没有真的醒来过。
那个神情俊朗的少年神僧一去不返,回到西明寺,是个邋里邋遢、疯疯癫癫的疯罗汉。
他时而以怀秀自居,时而以怀草自居,每日喝得酩酊大醉,或在寺里寺外到处游走,或与僧人说*佛。整日疯疯癫癫,人号“疯罗汉”。
人们分不清他何时是清醒,何时是疯癫。
西明寺的住持见状,便向玄宗奏报,说怀秀由密宗,入禅宗,佛法精进,已然超凡入圣,并不妨碍他继续留在西明寺中。
神僧怀秀成为怀草疯罗汉后,过了三年郭暧才出生,这样算来,他应该是年近半百的人了。
郭暧少年时,就听过西明寺疯罗汉的传闻,说他疯疯癫癫,佛法精深,甚至曾经招揽几个青楼女子,在朱雀大街上招摇过市。
不过,疯是疯了,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几次同朋友专程来访,都没遇见怀秀。今天,竟不期而遇。
种种事迹,闪念之间,郭暧竟忘乎所以。
倒是鲜于燕问起来:“我们走后,他便出现在了这里?”语气里,有着警觉和怀疑。
鲜于燕没有听过疯罗汉的名号,更不知道他的事迹,反而倒是保持了来访西明寺的初衷。
“你们走后,他便来了这里。”惠琳看出鲜于燕的意思,并不介意的答道。
“他的步伐,散而不乱,身形摇而不倒,应该是个有功夫的人。”鲜于燕追问。
“除了佛法精深,他还是一个密宗高手。怎么,你怀疑他?”惠琳始终微笑着作答。
“恩,毕竟他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鲜于燕直截了当的说道。
“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坏人,是没那么容易被你抓到的!”
惠琳第一句话,倒提醒了他俩。第二句话,郭暧听来,话里有话。鲜于燕听来,倒像是在讥讽自己,面露难色。
惠琳慧眼,看出鲜于燕的心思,饮下一口茶去,兀自哈哈哈哈一笑。
“可是,怎么救人?袭击的此刻跑了,眼下实在无迹可寻啊!”郭暧的调皮劲儿上来,问惠琳,他知道惠琳该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要救人,也不难,不过,得先找到他!”惠琳神秘的说道。
郭暧和鲜于燕对望,翻了翻白眼儿,心里想,这不废话么!
回头再看惠琳,只见他怒目一瞪,金刚一般,二人顿觉腹中如刀割一般剧痛,脸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