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情形更是奇怪,除了一些衙门里的人,还有十数位衣着阔绰的豪绅,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看样子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差人说鲜于燕一伙人又回来了,赵大路连同老钱,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原来,赵大路和老钱那天再到驿站找人,怎么也找不到。心里一直担心着,结果今天一早,便有人报案,说是王道士死了。这才通知了老钱,一起过来。
周围的邻居知道这王道士有些手段,以讹传讹,纷纷说王道士不是死了,是羽化登仙了。因此城里许多与他打过交道的豪绅,也纷纷赶来,瞧个热闹。
郭暧听了,心里一冷,自己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王道士的尸身就放在堂屋的一处桌案上,盘腿坐着,身前摆了水果茶点,烧着香烛。果然被一些好事者当成了神仙,给供了起来。
郭暧试试了王道士的鼻息、脉搏,确定是死了。尸体都已经冰凉了。然而那尸身的面色却依然红润,还保持着很好的弹性,也难怪人们会把他当做神仙羽化了。
“师父、郭公子,你们见多识广,你们看这王道士是真的死了吗?”
“是死了。道门中一些修炼高深的人,死后尸身不腐的大有人在。”
“郭公子,您说的是,这些东西小人也听说过不少。可您看,我这真是第一次遇见,还牵扯一宗案子,我这也不好向上峰交代啊。”
“这个赵大人不必担心。王道士么,我方才看了是中毒死的,应该是修炼道家内功的时候,服用了太多的药物,导致心脉枯竭而死。至于死后他的尸身还能保持面色红润,也是那些药物的作用。不信你闻闻,他的尸体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呢,就是那种药物的味道。”
赵大路、老钱听了,当下凑近鼻子闻了起来。仔细一闻,果然如郭暧所说,当下吩咐差人把烧着的香烛全都熄了,搬到外面去。喊来仵作检验。
没了香烛味道的干扰,王道士身上的异香闻着更浓烈了。
很香,但稍稍多闻上一会儿,便会头脑发麻,昏沉沉的。
这仵作也是个中高手,分辨出这香味中除了一些香料外,还有大量的硫磺、朱砂。这些都是剧毒之物。案情很快便明了了。
“那我的事——”老钱在一边早已急不可耐,本来怀疑到了王道士头上,眼下他却死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有些错乱。
郭暧先是安抚了老钱,又吩咐赵大路驱散院中的好事之徒,再找车马来,好护送王道士的尸身到终南山楼观台,交给那里的道士按道家立法处置。
赵大路一一照办了。郭暧这才说明了老钱的事情。
说是,问题出在王道士送给老钱的屏风上。那画屏木材本就是一种来自扶桑的香木,散发的香气有催情的作用。再加上作画的颜料里,也含有大量的麝香和天竺的迷情香。虽然开始有助男人性事,久而久之,却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只要把王道士送的屏风丢掉就好了,就不会再发生那些怪事了。
老钱听得半信半疑。回去把那几扇画屏吩咐下人带出去烧了。再后来的日子里,果然也再没发生过那些怪事。也就信了。
秋日的午后,天气格外飒爽。远处,秦汉遗留的宫殿陵阙,铺落一层金色的毫光。千百年风云人物,似乎就在耳畔呢喃。
在渭城通向长安的官道上,四人四骑缓缓行着。
“郭暧,你骗人的吧?”李长笙轻轻甩着鞭子,侧身转向郭暧。
“哪里骗人了?”
“就那个王道士的事情啊。”
“没有。他的确是中毒死了。”
“噢。那老钱呢?”
“既然王道士已经死了,就让老钱把过去的事情当做一场幻梦,不好么?”
“这样是不错,起码老钱心结解开了,也不会再怀疑柳梅了。可王道士这样做,是不是太懦弱了,他不能带着柳梅私奔么?”
“哈哈哈哈,你这金枝玉叶的,难为你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这样想怎么了,如果他真的爱她,就该带上她一起走,过开心的生活。现在他死了,也许柳梅的余生都要在孤独清冷中度过了。王道士终究是个风流鬼,不是个好东西,也许他早已负了很多姑娘。”
“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明明就是。和那么多姑娘好,最后不管不顾的。”
“也许他早已为一个痴爱的姑娘,伤透了心呢?”
“什么意思?”
“你就不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死了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跟柳梅的事情被我们揭穿,懦弱胆小,既不敢面对柳梅,又怕吃官司,所以自杀了呗。”
“我想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像你说的,他本可以带着柳梅远走他乡的,以他的手段,这并不难。难的是,他逃不过自己的心结。”
“哦——你是说,他对不起他师兄那件事,我想起来了,他后来的神情是有些古怪,好像忽然大彻大悟放下了许多事一样。”
“是啊。也许他的心早已死了,这么多年活在世上的不过是一具浪荡形骸罢了。”
“可他师兄是男人啊——啊,对了,对了,我知道了。那个女人,啊,一定是这样的,”李长笙摇头晃脑起来,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想想的故事,“真是个痴情的男人啊,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想到最后,李长笙的脸上现出一副痴痴的羡慕不已的样子。
“哈哈哈哈”
“死郭暧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
“你到底笑什么嘛,你给我站住。”
李长笙嘴上喊着让郭暧站住,一丢手却把马鞭抽在了郭暧的马上。
一行人,顿时在官道上,扬鞭追逐起来。很快,便消失在烟尘的尽头。
此时此刻,恢宏浩荡的长安城里,却风云波诡。令这痴男怨女的故事,好似清晨芍药花瓣上的露珠,美好而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