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池边,花飞一边誊写今日的账目,一边张望门口的动静,费婆子打那日在二姑家挨了新娘子的拳脚,至今还不大松泛,手脚依旧酸疼。若有细碎的伙计,花飞不用差遣便帮她做好。
费婆子有感于心,见他挂念妹妹的模样,失魂落魄的,少不得劝慰道:“老婆子我知道,你满心疼你那妹子,但带她走的又不是旁人。且影蛮那孩子极好,屈不了她。保不齐比你这作阿容(阿容,南诏语,译为兄长)的还周到!”
花飞嘴上应着,可心里愈发叫苦。粉丫头明摆着是章仇元帅的禁脔,既容不得别人作践,亦看不惯他者献殷勤。总而言之,自个儿吃力不讨好!
正自踌躇,影蛮同花粉踱门而入,对花飞喊话:“你妹给你带回来,要不要数数,头发少没少根?”
花飞:“师兄见笑了!”
花粉:“是呢,师兄受累了!”
影蛮:“不相干!”
影蛮见他那股子死里逃生的神采,总觉得他们不像兄妹,更像是誓死守护的仆从和容颜绝俗的主子。
他倏忽间一瞥,同从前一般,一沓厚厚的账本,诧异:“之前犯了事的衡获,也领了个把月的差事,才允准把账本拿回去誊写。而你,才来了不出半月。”
花飞附和:“圆道师只说,近日连逢诸多香客还愿,又是供海灯,又是射丸药,更有甚者,打点香火,问名占卦,热闹不堪。入账明目和诸位道祖师爷的射利,更比往常多出十倍不止,需得抓紧誊写,不得有误,勒令务必当日账当日毕,才不至疏漏!”
花粉一个儿劲地摇头,鄙夷道:“那你不会说,在泔水池边誊写是小,可没人监管是大,倘或出了疏漏,算谁的?再者,你见过几位东家放心把账本叫仆从轻易带走的?”
经她一说,花飞愈想愈不对劲,不由跺足长叹:“真是飞来横祸!”
花粉也自愧悔,到底是自己拉他趟浑水的,只得款款地说:“罢了,当务之急,这烫手的山芋是丢不开了,不若好生吃下,还不被噎着才是正经。否则,你就是下一个蘅获了!”
花飞半信半疑,看向影蛮:“真这么要紧?”
影蛮也是一脸的笃定:“大王庙的香客,有多一半是世家显贵,非寻常可比。内里的阴司数之不尽,治病射利不一定就是行善举,药也是可以死人的,倘或从账目被外泄,牵扯出害命谋财的案子,即便是道师祖帮着遮掩,那涉事的人家岂肯罢休,蘅获就是被活剐了!”
一席话下来,花飞的脸都绿了!
花粉只觉得有理,可她有荼蘼夫人赠的药散,还有影蛮襄助,即便不能轻易揭过,逼到绝境也无妨,有土元帅做靠山,不妨事!
多年之后,章仇为她身故,她直直三月,未曾说过一个字,只为她信他,觉得他无所不能,终究错过。此是后话,不消细说。
见花飞那脸怂样,她忍不住打趣:“阿容,师兄说的是,你真该好好地替自己的性命堪忧才是!”
花飞无语凝噎。
一旁的费婆子一言不发,只安生听他们说话,冷静地形同陌路!
花粉面上淡淡的,可心下狐疑。
影蛮宽慰花飞:“先静观其变吧!”又嘱咐花粉:“明日茶会有贵客,你早些入眠,养足精神为上!”
花飞和花粉附和,送走他之后,各自歇息。
人定之后,费婆子蹑手蹑脚地起身,看了眼阂着双目的花粉,方安心下榻。
月黑风高,她悄悄地出了泔水院,往前头走去,殊不知,一俏丽的身影紧紧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