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在大西洋的德军U型潜艇击沉了上千艘商船,英国的食物供应骤然收紧。1918年,黄油、人造黄油、猪油、白糖和肉都实行定量配给制度,连土豆(土豆!)都一度出现短缺。
英国人还没从一战的阴影中彻底走出,二战的炮声又动地而来。营养学家约翰?博伊德?奥尔告诉英国政府,只要给人民供应面包、脂肪(黄油或人造黄油)、土豆和燕麦,再加上足够的维生素A和C,就不会有饥荒的危险。
这一句话,以及相应的食物配给制度,统治了英国人的菜谱长达数十年。
政府开始教育民众,蔬菜要简单烹饪甚至生吃,才不会破坏宝贵的维生素。战前作为牲畜饲料的胡萝卜,被宣传为“有助于夜间视力”的健康食品。易碎而难以运输的鸡蛋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燥提取的“鸡蛋粉”,食品部循循善诱:“你完全可以用它做一份热腾腾的鸡蛋饼,省下的钱还可以买罐美味的果酱配着吃!”
有人说,在人类历史上,战争大概是改变饮食习惯最有力的武器。英国菜在此前早已辉煌不再,经此一役,更是遭到沉重打击。
战后劳动力锐减,物资持续紧缺,1947年的冬天,英国先遭大雪,后遇洪水,八万吨土豆和七万英亩小麦都毁于水灾。食物配给制度一直持续到1950年代才逐渐松弛,但许多口耳相传的菜谱已彻底消失。
1952年,碧?尼尔森所作的《企鹅烹饪大全(The Penguin Cookery Book)》(咦???)中,依然在教人用鱼罐头做菜,所有用到黄油的菜谱,也要补上一句“亦可用人造黄油代替”。食谱变成了操作手册,用最经济的方式烹制食材,但那些花团锦簇的香料,傲放慧黠的搭配,喷薄欲出的想象力,早就在工业革命、饥荒和战争的接连蹂躏中,壮烈牺牲了。
几十年之后,我们又能在这片土地上看到牛羊遍地,草场丰茂,果树成林的风光长卷。世界各地的食材也都漂洋过海,在这里交汇融合。去菜市场逛一圈,你既能买到德文郡的奶油、约克郡的干酪、肯特郡的苹果、湖区的坎伯兰香肠,惠斯特布尔小镇的生蚝,也能欣赏到色彩各异的法国番茄,艳红的伊比利亚火腿,张牙舞爪的阿拉斯加帝王蟹。
餐厅的丰富度更让人印象深刻,意大利的披萨、西班牙的海鲜饭、印度的咖喱、土耳其的烤肉丸、中国的咕咾肉……你以为是英国人乐于接纳新口味,却想不到,对于香料的热爱,早就刻入了他们祖辈的基因。
而英国传统烹饪,也在逐渐重拾荣光。有Rules这样的老派餐厅,顽强延续着两百年的传统口味,也有Heston Blumenthal这样的新派厨师,借用现代技术,让中世纪菜谱重见天日。
在约克吃到的当地兔肉,搭配可爱的胡萝卜
当然,你也可以去探访那些散落各地的传统英式小餐馆,偶遇烤兔子、炖羊舌、野猪派这样的菜式,猜想百年甚至千年以前的人如何欣赏这些风味——大概,也可算作一种别致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