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三吃力的从凳子上站起,驼着背,背着手,对枯荣和王佐说到:“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着。”
驴三说完打开了通往后院的门,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两步,崇盛赶忙上前扶住驴三。
后院很开阔,种满了郁金香,月夜下香气扑鼻而来。
“这花是主人种的,她出阁时候是一千三百株,现在还是一千三百株,老奴不敢动。”驴三边咳边说。
穿过竹廊有三间正房,修的精致典雅,驴三推开其中一间:“这是主人以前的正堂。”
正堂灯火通明,里面放着八张座椅,中堂处挂着一幅碧水涛声图。
“每晚我都会把每间房的灯火点亮,这竹林太大了,我害怕少主人你迷路,有了灯火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家?崇盛听着驴三的话,心里充满了暖意。
“这里就是主人的家。主人可不愿意在京都的原府里待着,那里太吵。这是主人的书房。”驴三说着又推开了一间房的房门。
里面放着几个红木书架,一张红木书桌,简单朴素。
崇盛看着书房的陈设,一想起母亲未嫁时就坐在那张书桌前看书,泪水渐渐朦胧了双眼。
“这间是主人的闺房。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和主人出阁时一模一样,老奴平日里也就扫扫灰尘,一样都不敢动。你看这张桌子,擦得时间久了,漆全掉了。”驴三说着走进闺房,崇盛也跟了进去。
这间闺房也极简单,一张木床,挂着灰白色的床帘,一张小八仙桌,桌上放着青瓷的茶壶,茶碗。
“三爷,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崇盛突然向驴三问道。
驴三脸上浮现出笑意,接着又连咳数声:“主人啊,就是一个侠女,敢爱敢恨,有情有义,好抱打不平,对我们这些下人就像亲人一样对待。”
驴三的描述和原印略有不同,在原印的回忆里,原宝儿是一个女神,是一个有些调皮却又无比善良的女人。
“少主人,你跟主人长得真像。原印那小子不知道有没有给你讲过主人当年的英雄事迹。”驴三脸上的皱纹全舒展开了,笑的像个孩子。
“讲过不少。”崇盛红着眼对驴三笑着。
“少主,你先坐下,主人的事啊,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主人是原平大人的庶女,她从来都不喜欢穿女装,只喜欢打架。带着我们这帮人专揍那些京都的纨绔恶少。我、原印、秋明、还有去年死了的谢麻子,那时候跟着主人可风光了,虽然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但是京都没有一个人敢惹主人,我们打架也没输过,除了那次遇到那个人……”
“哪个人?”
“没,没谁。”驴三脸上有些异样拿话搪塞了过去,崇盛也没再多问,继续听驴三讲。
“主人在原府并不受原平大人待见,跟那些少爷小姐们也格格不入,所以主人不喜欢住在原府。但主人待我们这些奴才就像亲人一样,谁有困难都会全力去帮,谁有事主人都会冲在最前面。我们四个当年发下毒誓,这辈子这条命随时都可以为主人献出来。原平大人当内阁宰辅那一年,主人带着我们这些下人从原府中搬了出来,建了这座无瑕居,一晃二十六年过去了。”
“听说今年年初外公出事了?”
“都是宫里那点破事,斗来斗去的。现任的内阁宰相是太子党,而原平大人是二皇子的人,今年正月皇后的寝宫发生了巫蛊案,原平大人在圣域外没有支持的封国势力,所以二皇子便拿原平大人当了替罪羊。如果主人还活着,有离国的支持,二皇子是断然舍不得拿原平大人去顶罪的。”
“难道不是外公一直在宫内撑着离国吗?”
“政治就是互相利用,离国有兵马,原平大人有权势,原平大人在朝内帮衬着离国,而离国是原平大人的底气和腰杆子,主人是二者的纽带。主人死后,原平大人和离王早就离心离德,再也互相撑不起来了。”
“那外公现在如何?”虽然从来没有跟这位所谓的外公有过交集,但毕竟血浓于水,崇盛还是有些关心外公一家的安危。
“原平大人被赐了御酒,原氏一族抓的抓、杀的杀,门客故吏也树倒猢狲散,如今就剩下京都那座空宅子了。”
“唉。”崇盛现在自身难保,想要帮助母妃娘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少主人,老奴光顾着叨叨了,你且稍坐片刻。”驴三说着站起身走向那张木床,掀开薄被,打开了木床上的暗格,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是主人出阁前留下的东西。对于主人来说这东西很重要,所以没舍得带去离国,老奴奉命一直守在这里,现在我把它交给少主人你。”驴三说着将锦盒递给崇盛。
“这里面是什么?”崇盛看着那锦盒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这就是原老师要自己来取的东西?
“你打开看。”驴三笑了笑。
崇盛打开锦盒,里面用锦缎包裹了数层,层层揭开,崇盛愣住了。
“少主人,你怎么了?”驴三察觉到崇盛的异样赶忙问道。
崇盛默默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了桌上,对着驴三打开。
“怎么会?为什么这东西会在少主人你手上。”驴三惊讶万分的问道。
桌子上两个打开的木盒,里面都装着碧玉,一块的形状是阴阳鱼状的阴部分,正是舒含章送给崇盛的那块,另一块是阴阳鱼状的阳部分,两块刚好合成一块完整的玉璧。
“这是我一位朋友送我的。”崇盛拿起阴玉对驴三说道。
“天意!果真是天意。无双阴阳玉居然有重和的一天。”驴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断的感慨道。
“无双阴阳玉是什么?”
“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驴三面色凝重的摇着头说道。
“三爷,你好像知道些什么,能不能给我讲讲这无双阴阳玉的来历?”崇盛疑惑的问到。
按照舒含章所说,这阴玉是从圣帝宝座处偷来的,那为何自己的母亲居然有另一半的阳玉。难道阴玉是外公家被抄没后圣帝抢去的?
“这阳玉是主人的一位朋友送给主人的,真是天意。”驴三无神的坐倒在凳子上拿起了无双阴阳玉:“原本这阴阳玉是绝无可能再合璧的。”
“朋友?三爷能告诉我是谁吗?”听着驴三话外有话,崇盛更加疑惑不解。
“少主人,有些事情我曾发过毒誓,终此一生都不能告诉任何人。”驴三放下无双阴阳玉严肃的说到。
“三爷,你说这阳玉对我母妃很重要,如果你能跟我说出来历,也许我就能知道很多母妃的往事,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母妃。”
“其实有些事是应该让少主人你知道的。”驴三顿了顿,咬了咬牙:“好!我就告诉少主这玉的来历,这玉名为无双阴阳玉,为世间至宝,它是……”驴三说到这里,突然目光呆滞的停住了。
“三爷?”
驴三一动不动,过不久,咽喉处渗出血来,崇盛大惊之下抱住驴三,摸了摸脉息,驴三已经死了。
七支如头发丝般细的银针,穿透了驴三的喉咙。
“枯荣!枯荣!”崇盛抱着驴三大声喊道。
“公子怎么了?”枯荣赶忙冲了进来。
“你刚刚可听到有何异动?”崇盛紧紧的撕着驴三的衣衫,眼中留下泪来。
“没有任何异动。公子,怎么了?”枯荣说着注意到驴三咽喉处正在不断的流血。
“三爷死了。在我眼皮底下被人杀了。”虽然和驴三只相处短短半个时辰,但驴三的忠义和守诺早就令崇盛感动不已,在崇盛心里驴三是母妃过往的见证者,更是自己的亲人。如今驴三死在自己面前,崇盛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痛。
居然有人能在自己和崇盛未察觉的情况下,杀人于无形中,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人又为何要杀一位将死老人?枯荣想着后背上生出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