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恕瘫在榆钱儿书房的凳子上,他手指瘦长,指节一搭一搭敲着扶手,看着房顶:“榆钱儿,你说义父是个怎样的人?”
榆钱儿不知道纪恕为何这样问,感觉这思路有些跳脱,于是道:“怎么?”
“回答就是了,不要废话。”纪恕看他一眼,抬了抬自己下巴,示意他有话快说。
“师伯么,人很好,比我爹强多了!”榆钱儿提起老爹锦池勾起了伤心事,撇了撇嘴,“我爹吧,对我就没有满意的时候!——且不说师伯的易容术和轻功,就那医术,啧啧,了不得!人也和气,你见他发过脾气吗?”
纪恕想了想,还真是没有。
不过……
总觉得义父内心深处有一种难言的忧伤。
有一日他追一只闯进莲塘凉亭的貂儿,小貂儿窜得很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行迹。他循着踪迹往前,边观察边一路小跑,眼看跑到了松柏亭。远远地,他看见义父一袭青衫背对自己伫立在亭子里。他上前唤了两声“义父”,义父都没有答应。
恰好草丛里闪过一个小身影,小貂儿!
他欣喜之余大声叫了一声。
先抓住你再说!
小貂儿在亭子前不远处一闪即逝。
他绕过亭子奔过去,忍不住侧眸看了义父一眼。
只一眼。
义父脸上呆呆的,眼神悲伤,像是怀念又像是自责。
他心里顿时吃了一惊。难怪叫了两声义父都没有听到,原来义父注意力根本不在此处。此时的义父跟往日任何时候都不同:有点单薄,有点萧索,有点无助。
独独没有平素的从容淡泊谈笑自若。
他不忍再看第二眼。脚步不停追过去了。
悄悄掩下满腔困惑。
谁知跑了没两步听得身后义父的声音传来:“恕儿,干什么跑恁急?”
他脚步一滞,停下来,假装气喘吁吁一脸薄红,转身笑嘻嘻对义父说:“义父,我,”他顺手指了指草丛,“一只小紫貂儿,跑得飞快!”
“调皮啊!”纪巺道:“就没见到我在这儿吗?”
神采飞扬与平时神色无疑,丝毫没有方才那一瞥的落寞。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看错了。
“义父,我太着急捉那只小紫貂儿了。”纪恕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眼角,又掂掂脚尖着急地看了草丛一眼,哪里还有小貂儿的影子?
纪巺看他猴急忙慌,不由失笑,摆摆手让他去了。
……
纪恕收回神,接过榆钱儿的话道:“义父他,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明天我们去找义父说,说不定他会答应我们和师兄一起。”
榆钱儿:“万一师伯不答应呢?”
纪恕白了他一眼:“实在不行找义母啊!到时候让阿宁妹妹做个助力。义父最疼阿宁了。”
榆钱儿:“阿宁?别到时候帮了倒忙就好了!”
“你对阿宁有偏见啊榆钱儿!不愧跟阿宁妹妹从小斗嘴。”
榆钱儿嘴硬地说:“那丫头嘴巴是个饶人的?整天拿着她那些银针,斗不过我就恨不得在我身上扎上几下。哎呦,凶!”
纪恕听完哈哈大笑:“榆钱儿你出息啊!宁妹妹怎么不扎我?”
榆钱儿“嗤”了一声,有点担忧:“灭明,要是伯母出面也不成呢?多想想办法,好应对。”
“实在不行少不得我们在义父面前耍上一番了,把他交的十八般武艺都展露出来,到时候义父一个高兴就答应啦!”
榆钱儿觉得纪恕嬉笑之言有些道理,再看他的样子又好像没有正行,接连叹了几口气,滚到床上去了。
纪恕心道:看样子榆钱儿真想出去见识见识啊,叹气都那么真诚。
于是他问:“榆钱儿,到时候义父这关过了,师叔那关呢?”
“我爹?”榆钱儿把锦池老爹这茬忘了。
纪恕不催他,耐心等他回答。
“我爹这关,”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好说。到时候给他留书一封就好。”
纪恕对他的简单粗暴有点吃惊,自己要出去浪荡了,走之前跟老爹面都不带见的?就算不见老爹也要见见娘亲啊!
脑补一出锦池师叔见到留书跳脚的样子。
肩膀抖了抖。
正要讥讽他一下。
这边榆钱儿接着道:“反正老爹对我恨铁不成钢惯了。”
于是纪恕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