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坊果然就在睡房右侧,里面燃着两排马灯,灯光照亮之下,可以看出制坊很大,当中安放两只宽大长桌,桌子上放着一些削刻用的大小刀具和颜料罐、笔搁、宣纸,小炉,颇为齐全。桌子旁边摆着几把椅子。
桌子旁边堆着羔皮。
看出来羔皮的准备很及时也很充足。
这都要拜叶将军所赐。出发前纪巺告诉他为赶时间不妨先把所需的材料备好,于是叶将军从善如流,提前告知大将军差人备好了这一切。
纪恕上前用手指捻了捻羔皮,烘干的刚好。
一千张面具,一个月。
不同的面具,每日至少三十三张。需要他和榆钱儿俩人手脚不停,且不能出任何纰漏。
“这任务量有点大啊,灭明!”榆钱儿感慨。
纪恕:“你怕了?”
“这点事难不倒我。”榆钱儿冲纪恕扬扬胳膊,“使不完的是力气!要是阿宁在就好了,还别说,还挺想那丫头的。”
“又想跟她吵架斗嘴?幼不幼稚!”纪恕边说边抄起桌上的小楷毛笔,一口气写下好几种药材。
“麻烦苏大人取这些来。”纪恕递给苏小闹,“多谢!”
榆钱儿竖大拇指:“灭明,够快!”
通常遇到舞文动墨之事榆钱儿大多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要么纪默来,要么纪恕来,他只管欣赏。
榆钱儿知道纪恕写下的是浸泡羔皮用的药材。这是制作面具必不可少的一步。
苏小闹接过纸,看了一眼,点点头走了。
榆钱儿看着苏小闹离开的方向:“有点狂啊!”
纪恕但笑不语。
“也不是狂,多半是一种自我保护。”不知为何,纪恕突然隐隐有此种感觉。
“许是相处多几次就好了。”他道。
今夜不需要进行面具制作,最主要的事情是熬制药汤,待药汤熬好适量加入温水至汤微热,再将裁剪好的羔皮层层放入药汤,压实、充分浸泡。三个时辰之后取出晾干待用。
片刻之后,苏小闹提着几大包药材来了。
纪恕心想:“这样一个行动力迅速的女孩子为何偏要留在军营?望眼看去全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何不在外面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就像宁妹妹。”
纪恕见过最多的女孩子就是阿宁,其次便是梅髯了。每次和师兄、榆钱儿一起出堡见到的女孩子也不少,但都不及阿宁可爱好看,不及梅姐姐大方端庄。
眼前的苏小闹是另一种女子。
他突然又觉得其实苏小闹这样的女孩子也不错,胆子够大心思够用。
但不知来历如何。
苏小闹放下药包,站到一边,尽量少说话。
“呃,这里交给我们就好,小闹大人回去休息就是!”纪恕道。
榆钱儿已经开始拿药包拆封,随口附和我:“是啊,这里够我俩忙的,你插不上手。”
苏小闹听完心下舒了一口气,正合心意。于是她也不客气,道了声:“明早我再来。”转身走了,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边纪恕和榆钱儿俩人快速泡药熬药——纪家弟子每个人行动都很迅速、细致、轻柔,这跟人的长相和手指粗细无关,靠的是平素不懈的训练。非但如此,凡纪家弟子都有一个不用言说的习惯:除了睡觉,无论何时身上都带一小包芝麻、几包或者几瓶颜料、几小瓶自己亲手配置的药水、几方洁白的细棉手帕。
东西不多,用处很大,方便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如果能够就地取材,这些东西便不会拿出来。
话说苏小闹回到自己住处,关门、燃灯,动作一气呵成。
她拿起几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然后扑到床上,踢掉短靴,一骨碌滚到里侧,瞪着眼睛不动了。
好半天,她才眼珠轮了一圈,自言自语道:“那个家伙不会看出来吧?哼,看出来又怎样,只要他敢说我就拔了他舌头,阉了他!”
说完自己先吃吃笑了。
停了一会儿,她又嘟囔道:“困死姑奶奶了。当我是好使唤的?最好别惹我,不然我闹死你!”
渐渐没了声,也不知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