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刘总,是工人们干得不好,还是偷工减料影响了工程质量?您说哪个环节有质量问题,我罚死他们!”
“……是……进度……进度跟不上我们的要求。我算了一下,工期已经拖了一周了,我没办法跟上层交代了。”
“刘总,我听李闻说再有半个月就完了,不十三天,十三天就能完。没办法,你们白天上班,我们只能晚上干活,拖拉一点儿,也是正常的事情。”
“孙总,没办法,这个工程不能拖,三天,三天能完吗?如果能,我给你机会,如果不能完,那你现在就撤了吧。”
“三天?!三天不可能,我敢打包票,海蓝摊子上任何一家安装公司都做不到!绝对做不到!”孙道义有些激动。
“你不用说其他公司,就说你们家,能不能做到吧?”
“……刘总,这……嗨,真做不到!”
“好吧,那就撤了吧。今天撤设备和工人,明天你安排人过来办理界面切割和交接手续。另外,你把干的活儿的决算做出来,干多少决算多少,我能做到客观公正,不会亏你们一块钱。还有,质保这一块也不用你操心了,我找人来做。”
“至于工期拖后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刘伟把足球踢给了孙道义。
“……您看,刘总,您说得清清楚楚,我还有什么话说。已经拖后了一周,你说罚多少就是多少了。”
“这样吧,看在你孙总为了改造活儿这么上心的份上,就算了吧,罚款就免了,退出来就行了,结算以决算为主就行了。”
“好,那好,最后感谢刘总。那就这样?”
“嗯嗯,忙吧。哦,对了,这几天李闻来过现场?”
“哦?这个我不清楚,怎么了,刘总?”
“哦,没事,没事,随便问问,这样吧。”
孙道义告辞后,刘伟又给林若然去了电话,让他过来。
这把林若然弄得莫名其妙,一个多小时前他可是亲自把刘伟送回文韬大楼的,这又要他回去,嗨,甲方就是甲方,牛气。
放下电话的刘伟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把大老板的真实意图告诉孙道义,这是做到了职场人的本分,他不可能直接把话说透了,说透了就把问题扯到大老板身上了,只能由孙道义慢慢去理会吧。
林若然六点才来到刘伟的办公室,此时文韬大楼只剩下了干活儿的工人,收尾的活儿少了,每层楼也就七八个人。
林若然直接推开刘伟的办公室门。
“走吧,刘总,到饭点儿了,吃饭吧。现场有人盯着就可以了,不用您大领导待在现场的。可以说什么事情了吧,电话里也不透露点。”林若然说着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你过来,坐我对面,我有事跟你说。”
林若然坐到了办公桌前的那把椅子,然后掏出烟盒递给了刘伟一支。
刘伟深深地吸了一口,瞬间咳嗽了起来。
“喏,喏,再咳嗽几天就好了,哈哈……”
“明天过来干活儿吧。”刘伟吐了一口烟雾,说得明白。
“干活儿,什么活?您改造的活儿不是快完了吗?还有新活儿?”
“谁说改造的活儿快完了?这不还没有完吗?”
“是是是,是没完,我可只会干水电暖,其他的活儿我也干不了啊!”
“就是安装的活儿。”
“安装的活儿?不是宝元在这干吗?”
“宝元明天撤场,明天上午十点你安排个人过来办理交接手续。另外,质保你做了,起合同时我会写明白了。”
“宝元撤场了?!不可能,没有的事!”林若然也是一惊。
只能怪消息太突然了。
“怎么,我的话都不信?刚刚发生的,就在一个小时前。”
“怎么回事?您给他李闻踢了?他可是您的老上司啊,我的刘总,我如果接了这活儿,您让我夹在中间怎么做人啊?!”
“没有,我不会那样做。我也不管,能不能做人是你的事儿,再说了,你林总是万金油,如何做人还用问我。宝元的工期给我拖了一周,我没法向大老板交代了,只能这样做了。”
“……这样啊。那我接的话,您给我多长时间?”
“三天,就三天。”
“三天?!别别别,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您知道,我本来就不想干这份活儿。”
“怎么,还跟我挑肥拣瘦啊!这次由不得你了,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否则你不会再从我这里接到一份工程,就连凯旋城的活儿,我也能给你捯饬黄了,信不信?”
“信!我绝对相信!”
“那还啰嗦什么,明天安排工人就进场,时间不能再拖了,办完交接就开干,工期从后天正式开始,三天完成。”刘伟说得斩钉截铁。
“好好,工人明天过来,到时我也过来,三天,我就睡现场了。”
“你来干什么,让张德仁过来就行了。咱可说好了,三天完不成,每拖拉一天,罚款两千。好了,回去吧,早点儿跟你家刘总汇报一下。”
“您看,都快七点了,走吧,吃饭吧。”
“今天不去了,有事,你先走吧。”
“我可不跟您客气啊,那我就走了。”
“嗯……”
林若然上了车子就把消息告诉了刘裕后。事情虽然紧急,可是两人都没有什么眉目,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上午,林若然、张德仁、小胡还有三个工人就来到了文韬大楼。此时孙道义、孙明理和一个手下已经来了,林若然注意到,没有李闻的身影。
交接手续在刘伟的指挥下办理得很顺利,双方明确了责任和义务,两个小时后孙道义和张德仁分别在交接文件上签了字,同时,孙道义又在《关于工期延误原因解除合同的通知书》上签了字。
孙道义他们走后,刘伟带领着林若然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林总,这是合同,你看看,没有疑问就拿回去签字盖章,明天给我送回来。”刘伟拿出昨天晚上连夜整理了一份施工合同交给林若然。
“质保这一块,你放心,不会亏待了你。”刘伟补充了一句。
“这我放心,我在文韬还不是有您罩着,就是这工期……”
“你先干着,到时候再说吧。”
“……好吧,刘总,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林若然走后,刘伟着手开始写处理报告,事情还算顺利地解决了,只要孙道义在通知书上签了字,那最棘手的问题就摆平了,责任在对方,不在自己,这就是艺术,工程口的艺术。
而此时的李闻,就坐在孙道义的办公室里。他的手里是孙道义带回来的交接单和解除合同的通知书,他的手有些颤抖,止不住。
“李总,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刘伟闹掰了?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李闻两眼盯着文件,没有吭声。
“我的爷啊,你倒是说话啊!可急死我了。”
“……这个,孙总,你知道,从文韬那里能够接到工程,那是刘伟帮忙的,我可是把他当弥勒佛,当观世音菩萨供着,哄着,你说,我能跟他闹掰了吗?再说了,我跟他闹掰了,以后宝元还能再在文韬那里接到工程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次轮到孙道义不吭声了。
二人一起抽着烟。
其实,在孙道义去文韬之前,李闻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大事,因为昨天刘伟直接找的孙道义,没有找分管改造项目的自己,他就觉得蹊跷,所以他就耐心在公司等待结果,没曾想宝元竟然被踢出文韬改造项目。
“李闻,你知道吗?这一纸通知书,我们宝元以后在文韬房地产可就再也接不着活儿了。你想想,谁会用一个被解除过合同的公司继续为自己服务呢?嗨……这是怎么了?”
“孙总,按理说耽误了几天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的,对吧?”
“当然了,工程口里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嘛,说说而已,大不了罚点款子,直接解除合同,那是万不该的。哦,对了,这几天你去过现场?”
“孙总怎么问这个,公司每个现场我都要转一转的。”
“我说的是文韬大楼!”
“前天傍晚去了一次,工程收尾了,我实在不放心,就过去转了一圈,当时一切正常啊!”
“嗨!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过去嘛!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你是从文韬里走出来的人,不经常露面是最好的!其中道理不是你挺明白的嘛!”
“你说问题出在了我的身上?”李闻有了些沮丧的情绪。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昨天临走时刘伟莫名其妙地还问了一句关于你的话。”
“什么话?”李闻竖起了耳朵。
“我想想,对了,原话是这几天李闻到过现场了吗,对,就是这句话。”
“你怎么回答的?”李闻急切地问道。
“我说不清楚。我确实不清楚,这你也是知道的。”
“哦……”李闻又沉默了。
他回想着前天一整天里自己做过的事情。吃过早饭后,他开着车子就去了鹏辉房地产接了工程部高副总到宝元的工地考察,中午在索菲亚酒店吃的饭,下午两点他们又去了一个工地后已是四点半。原本晚上继续饭局,可是对方有事就推掉了。
在回家的路上,车子经过文韬大楼时候,他想起有日子没去看看改造活儿的进度和质量了,兴致勃勃的他也没有多想,直接就进了楼。不过,他只是在自己公司的工作面楼层查看,并没有去打搅刘伟还有八楼的单总,他当然知道这里的厉害关系,也是出于避嫌考虑。
没曾想今天竟然发生了这等事情,想想自己也没有做错啊!
“难道单总看到我了?”李闻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什么,他看到你了?”孙道义反问到。
“不会,不会,我没有打搅任何人。不会,肯定不会。”李闻摇着头。
二人聊了半天也没有聊个所以然来。
当林若然把合同交给刘裕后过目时,两人也是满头雾水。该说的话林若然都跟刘裕后说了,剩下的就是加班加点地干活了。
三天很快过去了。这几天可忙坏了张德仁,宝元就是因为工期延误完蛋的,作为资深工程师,他可不想自己栽在同样的事情上。
可是收尾工作还有不少活儿,三天根本完不成,如果给他十来天还差不多。
就在他洗白了脖子等待被开刀问斩时,第四天却在平静中“愉快”地度过了,他和林若然都认为刘伟太忙可能把这茬儿忘记了,庆幸之余他们不敢怠慢,更是拼了老命干通宵。
合同里工期白纸黑字写着三天啊,能不拼吗?!
……
第八天,第九天过去了,过来巡视的刘伟只关心的是质量,工期的事情,他却只字不提!
直到第十二天早上,一身疲惫的林若然来到了刘伟的办公室。
“小王,给林总倒茶,苦丁茶吧!”
“喝吧,林总,你看你,哪来的火气,嘴角都生疮了,赶快败败火吧。”
“刘总啊,没办法,您的活儿太不好干了。我这十来天可是一次也没有呆在家里啊,和张德仁天天靠在这里,累!TMD太累了!”
“累点好,干我们这一行有几个不累的。累点没事,只要钱儿好不就行了,也对得起这份辛苦了,对不对。告诉你,林总,拨给你们公司的款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两部分,大楼改造的和凯旋城预付款,提醒财务上午过来办理吧!”
“真的?太好了!感谢刘总,晚上我做东,我们坐坐。”
“不必了,现在是非常时期,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说吧。”
“行,听您的。哈哈……”林若然说完,大口喝了一口茶。
“嗨哟,苦啊!好苦啊!好茶,好茶!败火,绝对败火!”
林若然走后,刘伟把十天前递交给单文韬的报告复印件重新拿了出来,他又捋了一遍后,然后放进了抽屉里。
对刘伟的处理意见和报告,单文韬是认可的,特别是《关于工期延误原因解除合同的通知书》,他很满意,说明刘伟用心去做了,既维护了自己的体面,又维护了公司的尊严,不错。
对,甲方就应该有甲方的样子,干一行就要爱一行,这才是职业经理人必备的修养。
刘伟所说的非常时期,是指文韬大楼五天后的开业典礼及文韬集团更名仪式。虽说典礼是由销售部组织的,可是在此之前很多工作需要工程部配合完成。例如水电设备运行,照明灯具维护,开荒保洁,绿植盆栽摆放,等等,基本都是他的管辖范围,不能出一点儿纰漏。
而从文韬撤下来的孙道义,也在重新审视李闻的作用,本指望利用他在文韬的影响力为自己开疆扩土,得到更多的工程,如今却是这般局面,的确出了自己预料。
他已经感到,宝元之所以被文韬踢出来,就是李闻的那次傍晚的露面,而不是工期延误的问题,因为就在他拿着交接单离开文韬大楼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半夜零点,他专门去了文韬大楼,楼上灯火通明,一片夜战的景象,根本没有停工的意思!
事情已经到了那个份儿上,没法挽救了。工期只是刘伟的托词,真正原因他根本没有告诉他!而这个原因一定与李闻有关!
也就是说,只要李闻在宝元一天,他孙道义就接不着文韬房地产的一个工程,而靠李闻在文韬分一杯羹的想法就此落空!
他虽然恨李闻不听自己的忠告和嘱咐,恨他为什么到文韬大楼那里去露脸,可是从长远打算考虑,没了文韬房地产的活儿,宝元一样能够在海蓝生存下去,毕竟还有类似风和,鹏辉,金领等其他十来家房地产公司,也就原谅了他,
而李闻呢,自始至终没有接到刘伟的一个电话。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作为曾经的领导今天的合作伙伴,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才对,可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
事出有因,他明白了,这个因就是他自己。刘伟不会因为他难为自己,否则开始这个活儿他李闻不可能接到。其他同行也不会使绊儿,否则工程不会进行到收尾阶段。
难道是他?!李闻冷不防想到了一个人,瞬间,他惊呆了。
山不转水转,自己终于还是转到了他的手里,看来自己还是需要为两年前的贪婪埋单啊!
他猜测着,也只能是猜测,而知道答案的人只有刘伟一个人。
不过,现在知道答案了又有什么用呢?
李闻觉得自己失去了斗志,原本慷慨激昂奋发图强的斗志刹那间消失得没了踪影,留下的只是沮丧和失望……
他请了假,独自在自己的那套公寓里呆了两天。
当他再次出现在孙道义的办公室时,手里拿着一份辞职信。孙道义极力挽留他,可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他的决定。
他的所谓“东山再起梦”就这样碎了,碎得嘎巴烂脆。
他再次消失在圈子里,有电话,但没有人联系他。
他出现的时间是那样的短暂,犹如一朵韦陀花。
再见,李闻,不送。
文韬大厦开业典礼非常隆重,崭新的外貌预示着文韬公司新的征程,此时它已是集房地产、酒店、物业、渔业、餐饮、旅游为一体的集团公司,上市的目标清晰可见,就在前方,指日可待!
刘伟作为文韬集团代表在集团旗下的文欣酒店邀请了正在合作的监理和施工单位,场面热闹,孙道义在列,刘裕后在列,林若然在列。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前进,加快点步伐,别掉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