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一间木屋里,孟长风正在脱衣服。
浩大的狂风把他带到了这间木屋之前,这片荒山是猎户们的狩猎场,林立着很多像这样用以过夜的木屋。孟长轩敲开了木屋的门,把沾染鲜血的长剑和一把玄晶放在看门老人面前,对他笑了笑。
老人立刻就明白了孟长轩的意思,并没有去握腰间的那把猎刀,而是点上了灯请他进屋。孟长轩走进木屋的时候,老人对着他的背影幽幽说道:“心情很不错嘛,这么恨你杀的那个人?”
孟长轩有些惊讶,这个看起来足有古稀之年的老人竟然有胆子跟他搭话。他转头微笑:“是啊,恨到我都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恨得他。”
老人扯开胸前的一截衣襟,露出身体上触目惊心的几道伤疤:“年轻的时候也混过几年江湖,也杀过几个恨的人……你是个男孩吧?”
老人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你猜。”孟长轩笑。
他的心情的确很好,所以可以跟老人说笑两句,他为了杀死恶筹备了许多年,剑刃切开他身体的那一刻孟长轩迎着狂风暴雨大笑,又好似在痛哭,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正在内屋里的浴室洗澡,恶的血沾了他一身,对他来说就像粪便一样恶心。那件衣服是赵梦儿亲手缝制给他的,以往就算是别人摸了一下都要惹得他暴怒,可现在他却亲手把那件衣袍扔进了壁炉里。
温热的水流浸满了他的身体,在满是白雾的房间里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一点点褪去,最终只剩下那有些消瘦素白的身体。
这时候的孟长轩并没有在戏台上的风华绝代,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平庸,但他却那么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缓缓从玄戒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不是什么丝绸羊绒制成的高级货,他给自己选了一套灰色的普通长衫,一双舒服的灰色布鞋,外加一条黑色腰带。
他拿出一方铜镜,看着里面如同脱胎换骨的自己,觉得自己已经被净化了。
“看起来怎么样?”孟长轩轻快地问,老人坐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话。
“很不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教书先生。”老人笑了笑,皱纹就如树皮般舒展开来,“你这是要退出江湖了吗?”
“差不多,之后我会跟我喜欢的女子一起去一个小镇里,开启新的生活。”孟长轩很喜欢跟老人这样敏锐的聪明人说话。
老人却叹了口气:“杀了仇人之后,你想这么金盆洗手可是很难的。”
“嗯?为什么?”孟长轩眉峰一挑。
“因为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你用杀人的方法来摆脱自己的过去,就跟喝海水解渴一样。”
“我过往的羁绊已经被尽数斩除,如果还有漏网之鱼,来一个我就杀一个,直到杀净为止。”孟长轩冷冷地说。
“一个独眼人和完全的瞎子比起来缺点更严重,因为他知道自己缺什么。”老人喃喃地说。
“那我就把自己另一只眼也戳瞎。”孟长轩拎起长剑,转身离开,“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你见过我,真要说也无所谓,无非是多杀几个人。”
“我哪里见过你,现在的我已经睡着了。”老人把那些玄晶塞进口袋。
孟长轩推开木门走了出去,脚步轻快。已经深夜三更了,大雨还没有停,他顺手拿出一把油纸伞,这样就能顺着山路一道走回彩衣城。
他向前走了几步却忽然站住了。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山野里,四周除了虫子甚至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却有一个被黑袍笼罩的人影站在不远之前。那人腰间挂着长剑,身材挺拔不动如山,就像一个随时等待主人归来的侍卫。
黑袍人缓缓转身,就在孟长轩推开木门的刹那。他缓缓地伸出右手,缓缓地躬腰。
孟长轩明白了,这个人真的是来接他的,他根本没有斩断过往的羁绊,无论他在哪里渎天仿佛都如影随形,他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