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既不悲伤也不喜悦,更称不上什么五味杂陈,就是心里木木的,然后还带有一丝疲倦。
明天天剑山山脊之上会再添两座新坟,无恩七剑只剩下四个。如今想起来孟长风才觉得自己与这几位长老根本就不了解,如今自然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了。他突然想知道赵华浮临死那一刻的心情,看着最后的岩层崩塌沦陷,咆哮的岩浆河水把自己瞬间吞没,无数巨蛇和邪物在水中狂涌,那究竟是多么可怖而恐惧的一幕?孟长风根本不敢想象,可据树林中的执法堂弟子说,大坑里曾传出一阵阵疑似笑声的声响。真没想到那个“军师”也有那么疯狂的一面,面对死亡就像士兵正对身前的无数利刃,纵声狂笑。
说起来他真不是个适合去当门主的人,他接过了陈剑仙的担子,看着邪帝死在自己面前,而这必然将在他的功劳簿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足以让他登上人生的顶峰,可当胸膛里的一切愤怒与勇气如潮水般消退时,他只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这个世界是那么不真实也那么没有意义。
白籚御剑而来,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平阳城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我们将暂时解除封锁。今天有位特殊人物为他们作担保,他们希望能与您正面谈判。”
“特殊人物?”孟长风剑眉一振。
“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司徒家的小姐,也是当今的沧澜皇后。”
“她一个人来的?”
“身边还有一个侍从。”
“就这么两个人就把你们给吓退了?”孟长风剑眉紧皱。
“怜小姐是个很特殊的人,对无恩门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恩人,你刚刚继任门主,还不知道这些辛密之事,所以不知道怜小姐也很正常。怜小姐在宗门名下的各项产业上大约投资了一百八十万紫玄晶,这里面涉及到各大商会和无数炼器炼丹方面,也就是说我们欠了她一百八十万紫玄晶,而且在近几年的雷阳郡税收也是她在替我们进行垫付,她和我们共同盈利,但也有能力让我们名下的各大势力瞬间破产,那会让宗门受到很大的波及。”
“以宗门的财力,还不够抗衡一个外部的投资人?”
“是特殊的投资人,首先她虽然也在此中获利,但宗门能在战争后快速壮大,怜小姐功不可没;其次不提她司徒家小姐的身份,怜小姐对沧澜帝王更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那封盖着沧澜玉玺印的信纸上写着,如果怜小姐要撤资,沧澜皇室也将加大雷阳郡的税收并追查以前的账目。宗门也许能够抗衡她,但必然也会损伤根基。”
“早在她投资我们的时候,宗门就被她悄悄抓住要害了啊。”
“在商业方面怜小姐是太过可怕的人,甚至还有传言,黑月商会的五位大掌柜其中之一就是她,只不过这个传言还没有被证实罢了。”
“隐藏在暗处的人还有很多啊,一个司徒怜刚浮出来,谁知道水底下还有多少?”孟长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场游戏真的太累了,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再玩下去了。”
“不久之前收到了司徒甹的正式通知,说你的弟弟孟长轩将亲自和您谈判,这等于承认了孟长轩始终都处于他们的控制下。”
“长轩会被人控制么?”孟长风微微摇头,“不可能的,他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长轩,只凭那几个人是不可能控制住他的。任何人与他相处的时候都要保持警惕,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刻露出恶鬼的那一面来。”
“那你还准备跟他们进行谈判吗?我们只给了怜小姐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们依旧可以将他们围杀在城里。”
孟长风略微沉吟,忽然看见如火的朝霞之下,裴怀浅站在一棵谷柳树下,树下摆着一张白色的幕布,拉开白布,露出公孙离的脸。说真的,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这个男人都毫无魅力可言,他总是那么沉默古板而乖张,就像是一个顽固的老头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英姿飒爽容光照人的裴怀浅倾心于他。
孟长风也听过关于白籚、裴怀浅和公孙离的那些风言风语,但他本来就对这些烂俗的八卦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这种愚蠢的事情发生在无恩七剑中实在是有些可笑。现在他看着裴怀浅,没法从那张美丽的容颜上看出任何感情来,但却能直白的感受到她的悲伤。孟长风心里微微一动,大概在生活中公孙离并不是那么无趣吧,裴怀浅和白籚能喜欢上他必然有着原因,也许并不是为了前程和七剑的身份。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和心思,就算没有感情也会不自觉的依赖他,何况最初的时候,总归是有东西打动了这位女子。
事到如今,一直赌气的人已经没有气了,高高在上的人也不介意名誉受损传出丑闻了。执法堂的弟子们就站在身后不远,目睹裴怀浅像公孙离的遗孀那样半跪在树下,虽然他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但想必心里都是很复杂的吧。
这就是死亡,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只是有些后悔当时没能和他好好说几句话。
哪怕他们已经身居高位剑术通神,但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去跟长轩谈判,告诉他我不会带人去,我们兄弟两个要单独的好好谈谈。”孟长风忽然说。
“是!”白籚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子行礼,右手握紧剑身放置于左胸口,看也不看旁边的裴怀浅和躺在树下的公孙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