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籚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怜小姐,您知道得秘密可真多啊,您开始大力投资我们,也是为了血帝的宝藏吧?原以为那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绝对机密,想不到却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了。这片大陆上还有多少人多少势力期待着解开血帝的宝藏呢?”
“所有的大门都会打开,所有的牢笼都会腐朽,所有的封锁都将破碎,而门中的东西,却是不死不灭的。”司徒怜还是微笑,“这是天命啊,非人力所能阻止。”
“您是说总有一天血帝的秘密会被彻底解开?”
“我不知道,也没人能知道。如果真有天命这种东西存在,恐怕他早就已经在暗处安排好了一切,没人能阻止他,也没人能让他改变心意。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在那种至高的存在面前我们只能按照他的意志行事,遵循自己的直觉。”司徒怜意味深长地说,“终焉之日即将到来,我们只能坐看它的发生,无力阻挡。”
“怜小姐说得真好,三人行必有我师,从怜小姐您这里听到了这么多有教益的话,白某倍感荣幸。”白籚微微颔首。
“白长老可不要这么拘谨啊。”司徒怜忽然笑了,不顾风度大力拍着这位老人的肩,“今天这里可是私人宴会,是不醉不归的地方!可惜今晚没有能拿的出手的女伴来伺候您,如果那边坐着的裴长老不算您的女伴,那我就给她找个陪酒的公子哥!保证长得俊!”
白籚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沉沉地看向司徒怜那双时而俏皮时而深邃的眼瞳:“我只想问您一句话,您突然来到平阳城,是希望终结邪帝和血帝,还是解放他们?”
司徒怜又笑了:“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无论我家族的目的是什么,直到这一刻,我仍然还是您的朋友。我来雷阳郡是要把那两个东西送回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人间不是他们该来的。”
“好,就为您这一句,白某敬您!”
“小女子何德何能,实乃惶恐。”
司徒怜缓缓伸手,两杯相碰,白籚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对着门口的弟子说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门主可以进入。”
站于门口的楚中微微点头,向前方的众多弟子轻喝道:“众弟子听令,严阵以待,不得松懈!”
......
......
站在人堆中的孟长风捋了捋头发,掸去头发上的水滴,默默地看着屋内的贵人们欢歌笑语觥筹交错。
他其实已经进入了这间客栈,他扮成了白籚的随行弟子,一直隐藏在暗处低着头。没有人会想到跟在后面的弟子才是重头戏,前方的白籚和裴怀浅却是保驾护航的那方。
今天早晨孟长风就已经得知了客栈的内部构造,去往三楼的楼梯就在前方不远处,今天晚上那层楼是绝对禁区,素白色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间小小的隔间里等着他。
已经多少年了,他们这对兄弟和敌人走到今天,在如此多贵人的坐镇和拥簇下重逢,总算不用剑拔弩张你生我死,而能坐下来和平地好好说说话。至于会不会有人死在那间隔间里,孟长风已经懒得去想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多钟,这段时间他还想在这里看一看表演。
他是个喜静厌闹的人,很少参加什么酒局宴会,可今天晚上这里的环境却让他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有人曾经说过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但是当孤独的人凑在一起,似乎就真的温暖起来了,远在酒局之外的孟长风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温度。
古筝琵琶长萧声穿过人群内的嘈杂声,空旷而轻灵,秋琼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站在高台上,看起来有些紧张,她两手怯怯地抓着裙角看着下方的人群,人群中忽然有些零碎的掌声和加油声传来,然后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店内的掌声如雷般爆响,秋琼这好似才终于鼓起勇气,沉沉的吸了一口。
白色的玫瑰花瓣从天而降,一个个身穿白裙的女子随着花瓣的降落而飘摇而下,围绕着舞台中央的秋琼缓缓旋转,身穿淡绿色衣裙的女子闭上双眼,手拂胸口,苍凉而唱。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秋琼出人意料的有一副好嗓子,花瓣灯光娓娓而落,处于舞台中央的女子安静而凄婉,这是一首缓慢的歌,听完之后让人心里有种安静的悲伤,孟长风反反复复地回想那句“人生已经太匆匆”,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家伙要选择这首歌。
人生其实是个很短的东西,玄者的寿命被拉的无限长,可能陪你走过的人屈指算来就那么零丁几个,在孟长风生命中陪他走过的人只有三个,陈剑仙,刘忆之还有孟长轩,如今三个人中有两个已经变成了坟墓,另一个也变得让自己陌生起来了。
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跟着秋琼的节奏悠悠地哼着这首歌,神情轻快。不远处的二层包厢里,白籚也饶有兴趣地哼着这首歌,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
侍女们在舞台中央摆上了一口大缸,把一坛又一坛的醇酒倒进缸里。今晚客人们点的酒实在是太多了,人手有限的他们根本来不及送达,最后只能把酒全都倒进缸里,大家可以随意地从缸里取酒。
不远处的客人发现了坐在阴影里的孟长风,这位看起来不知道是哪家大势力的小姐眼波流动。她大概误以为孟长风也是今天晚上的客人,店里的男人要么是侍从要么是小二,以孟长风的容貌,似乎都不太可能,那便只能是应邀而来的贵客了。
孟长风遥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从身侧的花瓶里抽出一支花递给那位容光照人的女子,微微笑笑,转身离去,沿着楼梯前往客人们不得踏入的三层楼。
......
客栈一层的小房间里,孟长轩正在对镜梳妆,罗天反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观,眼中有着赞叹。
孟长轩对镜梳妆的整个过程仿佛文人墨客挥毫而作,你坐在那里看着,感受着时光与容颜的变化,心情就仿佛河水涟漪般平静。他施的妆很淡,只用极少的一点颜色,随着薄薄的朱色勾入眉梢淡淡的石青轻抹眼角,原本面前面色苍白的男人再度呈现出之前那般妖异的绝美。
“为什么不用自己真实的那一面去见他呢?”罗天看了半天,忍不住还是问了。
“我不愿意那么羸弱地去见他,好像是回去跟他求饶一样。他今天要见的人是渎天之剑,我就把他想要的人给他,只有渎天的二号人物才有能量说服他。”
罗天沉默了很久:“其实,你心里还是有点狠你哥哥的吧?”
孟长轩蓦然停下手,眼神变化的迷离起来:“是啊,说了那么多表演的再释然,可又能怎么不恨呢?在我发现自己是恶鬼的时候,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最该跟我站在一起的人却把剑刃送进了我的胸口。我是在替他做这些事啊,我甘愿堕落为鬼就是想保护他啊,我不介意我变得这么肮脏,可他却无比的介意……他是那么正义那么的光辉,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弟弟成为剑鬼……可我们是亲人啊,是整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啊!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为了他就算和全世界为敌,我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地逃跑……跟哥哥比起来,这个世界又算什么啊?可为什么哥哥却要杀了我,他之前是那么的爱我,现在……”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到最后已然变得泣不成声,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精致的薄妆被眼泪弄花,成了灰黑的一片。
罗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窒息的悲伤在向自己涌来,很显然孟长轩一直在压抑这种情绪,但在即将跟哥哥见面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一会就该是他与孟长风进行谈判的时间了,可处于这种悲伤的情绪中对于谈判显然是不利的,罗天知道自己应该劝劝他。但他的话刚到嗓子眼就被咽了下去,他做不到,他无法把那些安慰的话说出口,是啊,如果跟你最亲近的那个人变成了恶鬼,你就能放弃他了吗?
在最爱你的亲人眼里,大义灭亲是何等残忍而恐怖的词语啊,就连圣人都说亲亲相隐,这个世界上是有那么一个人或几个人会让你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放弃公理与正义。
可孟长风真的就做错了么?罗天不知道,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只觉得自己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想念芸姐,想念那些平常的日子。
“不好意思,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演戏演的都魔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带入了角色。”孟长轩擦干眼泪,逐步恢复了平静,开始补妆,“动不动就哭哭笑笑的,要不然总被人说我像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