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自己还要快上十倍的鬼刹森罗,原本能够洞穿心脏的一剑,最终只是刺穿了孟长风的肋骨,因为执法堂弟子们已经张开双臂扑了上去。他们接二连三地被贯穿,但没有一个人往后后退,最前面的弟子甚至还试图用手抓住孟长轩的衣襟,看也不看自己胸前喷涌的鲜血。他们企图用这样的方法来为孟长风争取一点点的时间,从孟长风担当执法堂堂主的时候他们就跟随在孟长风身后,直到今天孟长风如愿成为门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执法堂的人更信任孟长风,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在相信,只要自己能为他撑过一点点的时间,这个男人就能组织起力量发动致命一击。
孟长轩看着最前面那个执法堂弟子的胸口,鲜血如梅花般绽放,他听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归于平静,表情是那么的陶醉。
他狂笑着拔出长剑,把淋漓的鲜血泼洒在墙壁和天风中,纵声狂笑,世间再没有那么酣畅淋漓的笑,俯视天地,纵横捭阖。事隔多年,他终于把孟长风踩在脚下,他才是天下间真正的——剑道第一!
孟长风没能发出任何反击。执法堂弟子牺牲了十几人换回了他的半条命,但他的胸口已经被刺开一个大口子,如今的状态下他又怎么能伤害高高在上的孟长轩?
他和孟长轩之间的差距是绝对的,就像普通人面对玄者,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这样的他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去实行宗门的正义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值得这些人为他赴死呢?
他睁开模糊的双眼,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孔。
长轩……我好想你啊……
......
......
“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白籚看着眼底的滚滚浓烟,露出一丝骇然的凝重。
距离平阳城不过几十里的齐天山,对于白籚来说只需要几十息就能达到,可当他如此快速的来到目的地时,脸色却出人意料的难看。
天空,一下子黑了,亦或者说,在这方圆十里之内,所有的一切已经都变成了黑色,浓稠如血的岩浆从火山口不知疲倦的喷薄而出,将四周的一切无情吞噬,大片的黑烟从地面升入空中,山脉但凡是凸起之处,尽是粉碎崩裂,无数的玄兽夹杂着凄惨的嚎叫向远处逃亡,呈现在两人眼中的,是一片末日之景。
白籚的眼底仿佛如有火焰在燃烧,他知道孟长风的判断没有出错,如果任由火山喷发岩浆蔓延,恐怕不出一刻钟,无恩门主峰之地就将变成一片焦炭:“怀浅!在身后掩护我!”
时隔多年,他重新用“怀浅”这个名字称呼裴怀浅,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把她当成小丫头的老人。
裴怀浅愣了一下,自从她成为七剑以来,白籚始终对她客客气气,似乎以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但这一刻,白籚又回复到当年对她指指点点的状态,这个老家伙本来就是个大男子主义,他可以很亲和的对待弟子,但不能允许别人违抗他的意志。
“我要自己一个人去火山口……我已经活的太久了,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可你还年轻。”白籚将太启剑拔剑出鞘,急促地说,“如果封印有缺口,就请你在远处以剑气补上!还有,要是事情顺利,一定保护好门主的安全,告诉他前门主在剑庐里留了东西给他!”
时间已经不容裴怀浅多想了,白籚的身形已经闪现而出,他往前飞了几步远,裴怀浅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当年的事情,其实也不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而是你太年轻了……公孙知道他已经很老了,他不应该是陪你度过一生的那个人,人一辈子总要有个人陪你走到最后,很幸运,你和我都曾经拥有过。”
本该是凄凄惨惨的悲凉话语,可是白籚已经来不及慢慢地说了,他一边前冲一边大喊,话说出来像是爆炒豆子:“大家都只是普通人,什么剑道通神断情绝性都是扯淡!这些年我们爱的乱七八糟,也恨的乱七八糟,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猛地回头:“别继续恨公孙了!要恨,就恨你没能比我更早遇见他吧!”
炙热的风淋在他的脸上,还有无尽的黑烟和岩浆碎块,那张苍老的面孔愤怒如雄狮,可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却单纯的像是个少年。
“让这帮剑鬼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无恩七剑!剑绝凌天!”
“无恩太启,封魔明绝神!!!”
听着白籚的怒吼,忽然间裴怀浅想到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他的神情慈祥而又威严,眼神却跟一个年轻人般充满着嫉妒,当年只有二十几岁的她不由自主地就笑了,心说这哪里是无恩门的大长老呢?
“给我离得远远地!你这个蠢女人!”白籚在冲天的大火中嘶吼。
他距离齐天山喷发的地点愈来愈近,裴怀浅迫使自己转过头,御剑向上远离这个地方。她听见背后传来火焰喷薄的嘶吼,可以想象那处火山到底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只靠白籚用身体作为大门挡住它,不让它继续喷发下去;她也可以想象那些冲天的黑烟和滚烫的岩浆正刺破他的剑气和玄力,一再摧残那具已经苍老无比的身体;她心中眼前都是那个老人金刚怒目的表情和一往无前的封魔绝明神,这是白籚使用最少的一招剑式,因为使出这一招,需要将全身的玄力都要注入封囚之太启剑内,纵观整个雷阳郡没有那个人值得他使出这一招。可她就是不回头,她怕自己回头看上一眼就再也没有勇气挪动脚步。她的头发被风吹散,她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唇齿间都是血。
白籚双眼光芒闪耀,散发出暗黑血海之光,随着右手落下,立刻以他为圆心方圆百丈的距离,竟是被一张大网遮蔽!一道道玄奥的纹路如丝线般绽开,使得那张大网愈来愈大,愈来愈坚固,愈来愈璀璨!天地轰鸣,无尽的岩浆轰轰而来,白籚身体颤抖,七窍流血,全身的骨头咔咔作响,可表情却是一片祥和的淡然。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下方滚滚的岩浆正在朝自己汹涌喷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封魔绝明神以太启剑为中枢达到了顶峰!一张散发着无尽封囚之力的大网径直铺开,与下方的滚滚岩浆轰然相撞!
大地颤抖,天空风云色变,爆炸的火柱从山峰中冲起,河水中的噬魂鬼种被火光照亮,如鱼群般围着那道火柱游动。
大网狠狠砸下,将滔天的火柱死死掩盖,一阵阵如同惊雷炸地的震天轰鸣响彻在天地万里之内!岩浆的红河水的白大网的黑分庭抗礼,那道冲天的火柱几欲就要突破大网的束缚爆发而出,但那张大网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力量,竟是死死的镇压,如蛛网般将火山口整个罩住连一丝缝隙都不曾留存!这种声响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逐渐平息。
齐天山黑烟淼淼,水流涛涛,风声瑟瑟。
这场战争中,无恩门第四位七剑在齐天山火山口中战死,无恩门七剑之太启,白籚。
飞剑的剑光在被黑烟笼罩的天空下异常耀眼,自始至终裴怀浅都没有扭头看那道火柱哪怕一眼,也许她是觉得太残忍了,也许她害怕自己看了之后就会从飞剑上跳下去。
......
......
“保护门主!挡住那个疯子!”一个人在孟长风身后大吼,幸存的弟子们冲向孟长轩,结成看似密不透风但又无比脆弱的人墙想要保护他。
孟长风回头,不知从何处赶来的楚中抓住他的身体,高鸿殿后,拼尽全力撤向走廊的另一侧。通往屋顶的路已经被孟长轩堵死了,那就只能从另一端撤退。从走廊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楚中奔跑起来像是纵声嘶吼的狮子,他只希望时间还够,现在的每一息时间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孟长轩并不急于追击,他在走廊中闲庭信步,随意地挥舞长剑,像砍草那样把那些忠勇的弟子们变成尸体。黑暗中他纯白色的长发起伏,眼瞳里的金色愈发闪耀,好似黑夜中吞食人心的恶鬼。
“放开我!你们只是在浪费人命!”孟长风虚弱地下令,他胸口的伤势并不致命,但他已经失血过半,孟长轩在刺穿了他的胸口之后拧转了剑柄,原本方形的伤口被搅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楚中向后大吼,“您在,无恩门的旗帜就在,我们也就仍有希望,如果您倒了,无恩门的弟子就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幸运的是血傀群从孟长轩现身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只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他们毫无阻碍地穿过长廊走入通往屋顶的楼梯。楚中一脚踢开通往天台的门,玄舟就在前面,赶来救援的弟子们正集中处理滞留在屋顶天台的血傀,试图给楚中打通道路。此时此刻楼下已经没有哀嚎声传来了,负责断后的弟子已经全部死亡,孟长轩正踩着他们的尸体上楼,沉重的“踏踏”声宣告着死亡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