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可能觉得自己身为天启的后裔,是带着‘原罪’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否则,如果她只是想孤单地过完这一生,在这个行星随便找个角落,消极避世就可以了。这对她来说应该再简单不过了。但是她仍然甘愿被囚禁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应当受到惩罚的。”洛娜纠结地打理着乌黑的长发,好像这么做也能帮助捋顺思路似的。
“原罪?”普莱潘有些怀疑,“全美两亿五千万基督徒可没有觉得,自己应该被关在监狱里。”
“那不一样的!”洛娜摇着头解释,“他们的罪孽是人类欠上帝的,而克拉丽丝的……是变种人欠人类的。”
“所以我就更想不通了。”普莱潘也学着洛娜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人关心,数千年前天启在尼罗河畔都做过什么;90年克拉丽丝·方出生时,天启复活后给世界带来的破坏也早就被修复了。她为什么要为这个与她几乎毫无关系的祖先感到愧疚?”
“……”洛娜很想说,也许方和她一样有中二病。但她更想在神盾局的特工前保持形象,所以还是硬生生咽下了这句话,换做一段沉默来作答。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普莱潘继续说,“她是如何得知自己是天启的后裔的?她的父母是谁?是不是她的负罪感不是来自于天启,而是家族里的其他人?”
“哎呀——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也不敢问……”洛娜狂躁地抓乱了发型,“对了!神盾局的资料库里,有关于天启的血脉传承的资料吗?”
“没有。即使是X战警交给我们的档案里,也从未记载过有关天启后裔的事情。周一我把你们获得的情报递交给上面时,连希尔特工也吃了一惊。昨天我趁着你们到处瞎逛,在你们的牢房里找到了几根方的头发。总部的祖源分析很快就发了回来——她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华民族。但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古埃及人已经灭绝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基因库是什么样子。她身上的秘密,还是需要你们来解开。”
“好吧!”洛娜接着分析方的心理,“克拉丽丝还有个有趣的地方,她喜欢听我们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尤其是埃弗哈特讲的那些八卦。但是——她好像只是喜欢听,完全没有参与进这花花世界的意向……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洛娜向安吉拉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如果让我打比方的话——”安吉拉伸手理顺洛娜头顶凌乱的发丝,“正常人看这个世界,就像是在玩游戏。玩家和游戏里的世界是时刻交互、互相影响的。但有着克拉丽丝那种心理创伤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就像是在看电影。观众与电影里的故事是被剥离开的。”
“你觉得——这是一种心理创伤?”普莱潘抓住了一个关键点,“可以详细说明一下吗?”
“我见过一些类似的病人……”安吉拉用自己的临床经验和基础知识回答,“怎么说呢?再让我做个比喻吧!当一个人的肺部持续受到香烟烟雾的刺激时,分布于呼吸道内表面的假复层纤毛柱状上皮细胞,会化生成复层鳞状上皮。这样它们就可以让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烟雾中有害成分的侵袭,但原有的生理功能也会受到影响。这个过程是可逆的。但如果继续长期受到肮脏气体的伤害,它们可能就会变成癌细胞。到那时,空气,已完全与它们没有关系。
“我认为人的精神和心理也有类似的机制。就像一个恋爱中的人,被另一半伤害得非常深。他会经历反复的情感挣扎。但到最后,他会对那个人不再有任何感觉。那些对前任或爱或恨的神经回路,已经化为了心中一道道死死的疤痕。同样地,如果一个人不是被另外一个人伤害,而是被一群人甚至一个世界折磨呢?
“哦,当然,我说的一个世界不是指这整个星球,而是那人的现实生活。我一向认为,每个人与自己的世界之间,都存在一段恋爱关系。这段关系叫做‘梦想’。我之前所提到的那些病人,就是这样一群梦想破灭的人,反复挣扎后穷途末路。他们对缤纷的生活和鲜活的社会,不再抱有像正常人那样丰满的感情。虽然他们仍然在社交网络里关注朋友们的动态,仍然通过各种媒体关注热点时事,但——就像一个伤口愈合的失恋者不会冒出与前任复合的想法,他们也很少生出再一次拥抱正常生活的欲望。就像癌变的肺细胞无法从呼吸道吸收氧气,他们也不再觉得精彩的生活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