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赵晴若就转身走了,留宋昭仪独自陷入恐惧和担忧之中。
云层渐厚的天暗了下来,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带着冬的寒冷,刺在人的皮肤上。
盛宁宫里,太后正准备用晚膳,却听秦嬷嬷在耳边说了一句。
“晴若去了重华宫?”
秦嬷嬷回道:“是。守宫门的侍卫见是朝云郡主,不敢不放,只能让人进去了。娘娘,郡主去了那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太后祁宋氏摇了摇头,道:“这个孩子,还是放不下。”
她放下筷子,道:“替哀家更衣,哀家去看一看。”
往日里金碧辉煌的重华宫烛光暗暗,明明还是那些琉瓦金柱,却显得破败了不少。
德妃妆容精致,衣衫整齐地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喂着自己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
面上看着从容,但是她的眼底却是呆滞和绝望。
屋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影进了屋来。
德妃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道:“你终于来看本宫的笑话了?”
赵晴若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那些怕是有些发馊了的饭菜,道:“我来看一看,如今的德妃娘娘。”
德妃放下筷子,笑了笑道:“郡主有心了。”
赵晴若见她还端着那幅贵妃模样,心中悲愤和怨恨乱作一团,道:“宋昭仪已经都告诉我了,岁和香,施嫔的孩子,都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也没有挡了你的路,为什么是我?”
“宋颖兰那个贱人!”德妃骂了一句,然后看着发怒的赵晴若,淡淡地道:“你忍到现在才来问本宫,也是不容易。”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你只是一个小姑娘。你是郡主,你生来就是王府的女儿,你怎么会知道像我这样一步步爬上来有多辛苦。”
“这座宫城,是会吃人的。如果想要不被旁人拆解入腹,就只能一步步往上爬。本宫的儿子,是皇子里最聪颖能干的,本宫怎么能甘愿一辈子屈居于人下?”
“本来这一切都是顺利的,本来本宫就差一步就要到那个位子了。没想到……”
赵晴若打断她,道:“但是你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德妃看了她一眼,哈哈笑了起来,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仍是一幅端庄的模样:“本宫以为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是像当初一样傻?”
“这个宫里,从来没有真正能置身于事外的人。所有人都在一张网上,所有人,都是棋子。”
赵晴若听着那笑声,想起了自己的这些年,眼角起了水雾,却坚持着不落下泪来。
德妃看着她,道:“你不也是和孟清歌那个贱人一起,一步步把本宫害到如今的模样吗?”
“若是你来是想要本宫亲口认罪道歉,那还是请回吧。本宫如今,仍然是皇上的德妃。”
赵晴若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愿意认吗?”
德妃勾着嘴角,微抬着下巴道:“踏上这条路,本宫从来没有想过认输。”
赵晴若看着她,看着这昏暗破败的宫殿,突然觉得德妃好可笑,这座皇宫里的人,都好可笑。
“那便祝娘娘,能在这重华宫里,一直待到寿终正寝。”
赵晴若本来还想质问她,还想斥责她,但赵晴若突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苏青回不来了,桐灵回不来了,施嫔回不来了,当初的赵晴若,也回不来了。
说罢,也不等德妃回话,赵晴若将泪咽了回去,转身出了殿门。
“郡主。”见赵晴若出来,竹容立马迎了上去,赵晴若红着眼看她一眼,抬头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色。
明明如今该是大仇得报,但为什么她却这样失魂落魄呢?
竹容看着赵晴若这般,心疼地握住赵晴若的手,领着赵晴若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在转角见到了太后祁宋氏。
“太后娘娘。”赵晴若轻轻唤了一句,便要行礼。祁宋氏快走几步扶起她,看着小姑娘空洞又悲切的目光,抬手理了理她的鬓发。
“如今,都过去了。”祁宋氏道:“哀家下令给苏青重立了碑,也将桐灵再次厚葬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赵晴若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立碑厚葬又有何用。这么多年,她早就放不下了。
祁宋氏轻轻拉住赵晴若的手,道:“晴若啊。哀家总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在有些事上,不聪明,也许能好些。”
“你入宫这么多年,也应该看清楚了,这天下最富贵尊华的地方,也是最多腥风血雨的地方。”
“腥风血雨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溺于其中。”
赵晴若抬起泪眼看着太后,问道:“这些腥风血雨,不能改变吗?”
祁宋氏笑了一下,眼神带着些悲哀。
“难啊。”
祁宋氏替赵晴若擦了眼泪,露出一个慈祥的笑,道:“天晚了。你也应该还未用晚膳,回盛宁宫,陪哀家用些饭菜吧。”
赵晴若点了点头,陪太后走回盛宁宫。
突然一阵夜风从墙头吹过,赵晴若抬起头,正好看见夜色中落下一片晶莹。
凛冬将至,落雪再临,又能替这皇城换上一片纯白。
雪盛的那一日,南域传来捷报。
安南王赵峥率军彻底清缴了境外敌军。西羌南楚向庆国递来降书。
南域一战,终于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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