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去了重华宫后,赵晴若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有一日竹容还发现她在苏青的旧屋里独自坐了一天。
其实赵晴若也不明白,如今苏青和桐灵的仇算是报了,为何自己却无法开心。
她一直想着德妃的话,宋昭仪的话,太后的话。
她只见过的怡贵妃一夜离世、同样有过一面之缘的玉嫔悄无声息地去了、苏青替她受罪被赐绞刑、桐灵喝下了毒酒、沈嫔在自己面前被杖杀、良昭仪在冷宫里难产而亡、贞安皇后祁李氏在她眼前撞柱而死、施嫔在火中泯灭、王才人一尸两命……
她入宫这些年,不知不觉,竟已经看过了这么多次花落。
这些年,她看清了,这个有着天下无上富贵荣华的地方,也有着最肮脏的谋算心计。但是她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最后是不是能安然地走出这万仞宫墙。
竹容看着赵晴若这副模样,心中也不好受。她陪着她走过这一路,自然知晓她如今的心境。
竹容劝赵晴若,风疾雪骤都过去了,往后,一定会风晴雪霁。
过了一天后,赵晴若走出了这个屋子,让人在国华寺给苏青桐灵立了牌位,终于劝服了自己将这些往事都埋在了心底。
毕竟往后,应能风晴雪霁。
……
雪盛梅香,宫宇换上了一身银妆,风卷携着纯白的鹅毛在空中款款飞舞,落于枝头瓦上,发出轻轻的声响,点醒了天光。
待到风雪俱静,天色也已大亮,雪静静覆在殿阁楼道上,铺陈出一片澄宁安然。
“郡主!郡主!喜报!喜报!”
赵晴若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了,正坐在镜前梳妆,便听于慎高声喊着匆匆地进了屋,还被门槛给绊了一跤。
“怎么了你,这么急匆匆地。”木锦见状扶了他一把,问道:“什么喜报高兴成这样?”
赵晴若也难得见于慎这样冒失,笑问道:“是什么事呀?”
于慎赶忙站好,眉开眼笑地对赵晴若道:“郡主,是真的喜事。南域一战安南王大胜西羌南楚,王爷不日便要回朝复命了!”
竹容一听,给赵晴若理发的手停了下来,面露喜色地问道:“是真的吗?”
于慎点头道:“千真万确。我方才去了内侍司,正好遇到江总管身边的小内侍,说是今早刚到的捷报,我听完就赶紧回来给郡主报喜了。”
“郡主!这真的是喜报啊!”竹容激动地都握不住梳子了,笑着对赵晴若道。
赵晴若则是还有些恍惚,过了片刻喜悦才涌上了心头。南域大胜,那她,终于可以回去和哥哥重逢了吗?
盛宁宫中,太后祁宋氏也知晓了南域大胜之事,她看着前来请安的赵晴若,弯着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赵晴若知晓祁宋氏是在为大胜西羌南楚的事情高兴,便也面上带笑地听着太后说话。庆国这一战大胜,往后便真真是西羌南楚北凉中庆四国中国势最强的了。
“这一次南域大胜,西羌南楚递来了降书。皇上派了军枢院的叶勤去与你父王一同商量战后事宜,应是再过月余,就能班师回朝了。”
赵晴若道:“全听皇上安排。”
祁宋氏看着如今已经出落得行止端庄,容颜柔丽的赵晴若,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道:“等安南王回京,你也可以出宫了。”
赵晴若闻言,抬眸对上祁宋氏慈祥的眼神,看着那眼底浓浓的暖意,道:“不论往后臣女身在何处,也会记着这些年太后的慈爱。”
祁宋氏笑着,道:“好孩子。”
她抬抬手,秦嬷嬷便使人端上了一件件金玉瓷器。
“这一次你父王立了大功,皇上和哀家也得给你添些好东西。”
赵晴若见状,起身行礼:“皇上太后厚爱,臣女愧不敢受。”
秦嬷嬷赶忙扶起她。祁宋氏道:“不用多礼。这些,就当是往后为你添妆了。”
赵晴若闻言,难得露出了些女儿家的羞态,坐回位子上,没有接话。
……
南域大胜,祁谨大喜,在朝上说了好些夸赞赵峥父子的话,更是亲自赐下了一处宅子,下旨今日就整修起来,作为安南王府。
众臣心里都明白,待安南王归朝,京中又要添一位人人盼望着攀附的权贵了。
朝散之后,祁政心中想着事,走得慢了些,却见一人走了过来。
正是右相宋齐。
“秦王殿下可有空去清心楼喝喝茶。”
祁政淡淡笑着,应道:“宋相有请,自然不能推辞。”
茶楼里的一间包厢内,祁政揭开茶盖,闻了一闻那上好的茶香,却没喝下,又放了回去,看着对面的两鬓斑白却老态龙钟的宋齐道:
“听说前些日子宋相一直病着,今日看着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宋齐道:“多谢秦王殿下关心。家门不幸,出了孽子,老臣愧见天颜,只好闭门思过。”
“老臣还要谢圣上与殿下宽仁,明察秋毫,并未牵罪宋家其他族人。老臣感恩,只得更加勤勉,为国效力。”
祁政心中知道宋齐是来谢自己查案时只抓了宋冠竹一人,也并未趁机向宋家谋利或胁迫之事,便受用了这一句谢。
“宋相客气了。宋家历代忠臣,父皇还是信任宋相的。”
这一句不过是客套之语,宋齐自然知晓,又道:“冠竹罪有应得,老臣又愧又恨。此案牵扯甚广,有罪之人都得了应有之罚,乃是圣上英明,殿下英明。不过此案中,张中大夫倒是没有受到牵连。”
张中大夫便是张远。科举舞弊一案,张远以庶民之身状告宋冠竹和祁放,祁政本以为他之后会受些苦,准备后来自己再将他扶起来。但没想到此案过后,祁谨亲自命他任了为御察府的中大夫。
想起初见时,张远信誓旦旦地和他说,此案过后,他一定榜上有名。现下今岁的科举作废,但张远依旧一步登天。祁政没有看错人。
不过,宋齐此次特地在他面前提起张远,难道是有所察觉?也是,他毕竟是只纵横朝堂数十年的老狐狸。
祁政微微勾着嘴角,道:“张中大夫受父皇赏识,得升高位也是应当。”
宋齐直直地看着祁政,半晌挪开了目光,道:“皇上用人自有考量。不过,这个张远,不是因为此案才被皇上重用,而是在案未发时,便受到了皇上的注意。”
“哦?”此事,祁政倒是不知道。
宋齐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道:“最后一试中,皇上命题让考生论国事将来。张远作文,提议削藩。”
此言一出,祁政微微惊讶。
宋齐好似没有注意到祁政的怔愣,继续道:“不过天意难测,老臣已至暮年,也不知还能为皇上效力多久。这朝堂上多些年轻人也好。”
祁政收回怔愣,道:“宋相是国之栋梁,宋家也还是皇室倚重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