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没带什么鄙夷的情绪,仅仅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后宫嘛,管她是什么家中的嫡女庶女,能各凭本事爬上高位才是正理儿,只是就着如今的情形来看,闻内监也要很可惜地惋叹一声,可怜那崔婕妤得宠了两个月,也算是恩宠到了头儿了。
除了永安宫早早归天的那位,谁能在陛下心里头留下点儿涟漪?
这崔婕妤也是个不知进退的,本该凭着跟陈皇后相似的身段荣宠一生,偏自己恃宠而骄断了自己的生路,怨得了谁。
昭德殿中鸦雀无声,只有袅袅的龙涎香的味道从香炉里飘出来,萦绕在人鼻尖心头,对于一向闻不惯浓香的殷青筠来说,这味道依旧有些刺鼻。
殷青筠迈步进了殿,长裙与地毯的摩擦之声细而又微,殿中分了内外两殿,闻内监领着她入了内殿,其内的陈设摆饰同殷青筠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连微风吹起窗幔摇摆的方向也是如出一辙。
“青筠拜见陛下。”
殷青筠高举双手而后交叠,行了叩拜大礼。
皇帝斜靠在软榻之上,身后是一排长冗的书架,置放了各种书册典籍,手中还握着一本奏疏,看到头疼时眉间皱得死紧,旧时的头疾也犯了起来。
皇帝如今并不年轻,常年事事亲为使得他头发早华,但他仪容严肃,眉宇散发着一股凛然的威严。
皇帝似是看着奏疏上的语句出了神,久久没有免殷青筠的礼,还是闻内监出声提醒了句:“陛下,殷大姑娘来了。”
殷青筠垂下眼眸,再次交叠双手郑重一拜,“青筠拜见陛下。”
皇帝发现了她,放下奏疏温和地看向她,倏尔一笑道:“软软”
殷青筠眼眶微热,遽然听到他这声软软真真是恍若隔世。记得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跟皇帝叙话时,他已经病得下不了龙榻,偏还拉着她唤她软软,留她说了好多话又赏了好多东西。
再见时,就是大周变天的那日。曾经高傲的帝王,带着一身执念被陆氏毒妇送上了黄泉路。
在这个世上,除去母亲陈氏,没有比皇帝待她更好的人了。
“起来罢,地上凉。”皇帝叫人端来了软凳,待殷青筠坐下后,他才笑着问道:“软软近来可好?”
殷青筠规规矩矩地坐着,盯着裙角半掩的鞋尖不敢抬头。
皇帝很有耐心,神情慈祥地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头疼有些难忍,他刚抬手抚上太阳穴,闻内监便丢弃了拂尘,挽上宽袖替他揉头。
殷青筠湿漉漉尚泛着水光的眸里溢出点点浅笑,又哭又笑的模样叫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皇帝见她这样,不由担忧道:“可是殷相责怪你了?”
他话里虽是询问,可其中确定的语气却是叫旁边的闻内监眼皮抖了抖。
殷家那位的心思陛下何尝不知,只要他好好善待殷大姑娘,陛下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也懒得同他掰扯。
陛下子女稀薄,偏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心性寡淡不跟他亲近,他自是将一腔父爱付诸在了殷大姑娘身上,简直疼进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