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猎人们在堆积如山的干柴和牛粪上泼上牛羊的油脂,于咸水湖边点起彻夜不息的篝火。就地取水取盐,煮出新鲜的手把鹿肉,或是将黄羊粗壮的大腿穿在铁千上,在火上转动,不时滴下几滴油脂,那火便也贪馋样地突然伸出舌头,往上一蹿。
男人们大块朵颐大杯畅饮够了,许多便放开嗓子唱跳起来。并不见得好听,但都悠长嘹亮,高领长袖,缎带滚边儿的袍子甩开去,更显得热闹。
青离看着这热闹,开始觉得新鲜有意思,后来有点倦了,就自顾自地啃着羊腿。
其其格不知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见影儿。她又伸着脖子张望达延,也没找到。
聋哑人没办法了,起身去找其其格。
走出老远去,竟也没什么人发现她,要不是围场里猛兽太多,又不熟路,她几乎要撒腿进行第二次逃跑了。
正想着,前头草甸里好像有其其格说话的声音,青离赶忙拨开没漆的干草,跑过去喊她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让青离小惊讶了一下,地上是两个人,草倒了一片,其其格正在绑回头发,看见青离,哎呀一声跑了。
青离看着躺着的男人,心头火起,白天的时候简直像个神明,这会竟又不堪至此。
“其其格有情人,听说快成亲了,你不知道么?”她鄙夷地问。
“奥?那她今后一定对那男人很不满意。”达延微带几分醉意,坐起身来系腰带,轻描淡写地说。
“一天没女人你能死?”
“差不多。”他还是没看她,一边穿靴子一边道。
“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青离语气比刚才还要冰冷。
“在里头时就有。”达延乜斜她一眼,“可拿出来,又没意思了。”
青离脸一红,因为他讲得太露骨。
“过来。坐着。”他又说道。
青离不动,他就上来硬拉。
青离不想去,可也不敢太硬来,结果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再教我个汉话成语吧。”达延边扯她袖子玩,边喷着酒气地说道。
“勉为其难。”
“意思?”
“现在你要我做的事,就叫勉为其难!”青离狠狠瞪着他道。
达延却不恼,看着她笑,半天,说,“跟你说话比跟其其格那个有意思。”
青离由怒转慌,想着要不要祭出“我是你亲妹妹”这面挡箭牌来抵御尴尬的气氛,在之前,她还从未亲口验证过这个骗局。
她还没开口,达延却有些变了神色,叹道,“以前也有个女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有意思。”
“后来呢?”青离附和地问。
“后来我打仗回去,看见她跟别人在床上。”
青离无语,再后来的事应该不用说了。
“所以还是你好。”达延看着她,也许是酒劲的关系,口齿变得含混起来,“永远都不是我的,但也永远不会背叛我……”
说着,巨大的山岳歪倒下来,一手死死抓着青离的袖子,头枕在她腿上。
“下去!下去!”青离拼命晃他。
“勉为其难让我枕会儿!”
青离怄得笑了,他倒会现学现卖……
达延有了安静的枕头,不一会儿便发出鼾声来。
充满凶光的狼眼一旦闭上,感觉像是狮子变成了大猫。
青离看着膝上的大猫,心里乱七八糟的。
恨?好像有一点。
恼?好像有一点。
敬?好像有一点。
惜?好像也有一点。
怵?这个不是有一点,是有很多……
她不由哀叹,自己本非什么驯良的主儿,但在他面前,还真是凡事能忍就忍了,这到底是人在矮檐下,还是一物降一物呢?
(五十五章报君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