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不免震惊地凝视着这些摆设。仙人是不必亲自做这些事的,但骊奴显然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莺奴自己也烹饪过,在物资极其匮乏的时候为自己做过饭食,她知道烹饪是多么俗气的事:若要烹饪,就须得将头发盘起、将长袖捋起,要用双手掏空动物的内脏,蹲在水边清洗畜的腹腔和肠道;要像男人一般叉开双股坐在灶前看火,满都是灰尘和汗;还不说为了吃上饭,需要受累去捡拾柴火、去耕种打猎。这些事里没有一件是骊奴这样长着美丽乌发的道士该做的,单是想想这些场景出现在她上,就令人觉得遗憾。
她的主人没有为她设想周到,让她受了委屈莺奴一边这样想,一边却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本就有不合逻辑的地方。比起狐奴和蛇奴,甚至比起当年那个“华服珠玉”的自己,骊奴都过得过于清贫了。可是不管主人们待奴隶是优厚还是亏欠,似乎都是不正常的。
而她心中更古怪的一个想法,则是“食”这东西出现在骊奴上,看起来远比“劳作”还要不合份。骊奴的神色中有一种凡人不能有的气质,而饥饿显得很煞风景。
莺奴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对骊奴来说也算是迫害的一种,人是不能将天从他人上夺走的。哪怕奇异如她,长着一副可以真正不吃不喝不死的体,也无法放弃口腹之和生存的**。
她继续环视着丹炉房。整个场地上,最为华美的东西就是这座鎏金赤炉,被突兀地摆放在最中心的位置。从这座金炉出发,莺奴才能看到在它的八卦方位还摆着几只铁质小瑞兽,分布于房间的各个角落。骊奴要在这样bī)仄的空间里劳作走动,而不能碰翻这些维持瑞气的铸铁小件,可见有多么艰难。
除了这些东西,莺奴就再也找不到其余的摆设了。她总觉得这地方与她预想中的炼丹室相比缺了什么,然而又未免缺了太多东西,她一时想不起究竟是缺了什么最引人注目的物件。
骊奴照看丹炉过了片刻,便将炉门缓缓合上。她好像这才终于有空来理会莺奴,放下手上的蒲扇,坐在原处抬起头看着莺奴,说道:“还是话回原题罢。”
她真正开题前又一次习惯地敲了敲拂尘,面色显得柔和:“我不知具体是谁送你到了我的观里,而送到我这里的人,我从来不问前因后果,全都会杀掉。这命令不是我的主人下达给我的,他从未要我杀人。送来的人也未必有罪,也未必招惹了谁,只是下面的人认为送上来或许对我有用罢了。
“这些人有的对我有用,有的对我无用。这对他们都没有差别,每一个都会死;我看到被送上来的是你的时候,原本也没有想太多,我本来不必听你说那么多,只要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杀掉你就可以”
她顿了一顿,敲着拂尘的手忽然停了:“但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你对我确实有用,可我也不必非要杀你。至于你先前说要联手反抗主人的事,就不必来找我了,我的主人不是我能反抗的。因此我们就互相帮彼此一把,我不杀你,你也不要强授我以志愿;我不会拦着你在这游戏里平步青云,你若也不想看到我灰飞烟灭,我便有一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