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沉默了。
“又或,假若你坚信这鸟和你们有关,那你若能让那只笼子里的金鸾鸟变回三只,五影自然不成立。”但莺奴怜悯,就连反过去杀鸟也不会考虑。谁知这一抽会抽中谁?
她仿佛想起什么来,问道:“那,那三枚琉璃……”
“还是三枚。”鱼玄机回答,从腰间取出那三枚琉璃壁——她将它们用天蚕丝结成一串,随身携带着。
五个人里有两个虚影,是谁尚未可知。但她知道莺奴会怎样想——即便有两个人是多余的,只要众人可以共处,何不继续下去。她对生的执念正是这样牢固,正因为她对生这样执着,所以余下的四人才有对死的无畏,一切都在他们中此消彼长。
莺奴变化,则他们变化;他们变化,所以莺奴变化。人数愈多,每个人愈是无法抗拒他人的意志,如若再从五影变成万影,他们也就泯然众人,成为随时都可以死去的俗物了。人数愈多,爱恨生杀之欲分摊到每个人的头上,也就相应削弱,无名的长姊不再来杀她,她不再爱恋紫岫,紫岫亦不再渴望着她,神和鬼同时从他们身上散去。
这是鱼玄机的功劳么?这到底是俗世的功劳。鱼玄机从不想让莺奴变成俗人,为此不惜圈禁起她的胞弟,她知道如何才能将她挽留在神的位置,一直守着神界的大门,不让莺奴走出去,而莺奴依旧不断融进俗世之中。所以她方才发问“是谁使你变化”时,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只不知莺奴自己对此有多么觉察。
莺奴用手指触着那三枚琉璃,片刻后说:“你说血棠印有一座地宫保护着,那这三枚琉璃你又要藏去哪里呢?”
鱼玄机答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曾推算,聚山的亡市只是宫殿的泽部,以此类推还应该有其余的三部,我想这宝物应该早有自己的宫殿,只是现在找不到了。”
莺奴道:“找得到,只看你我是否去找,所以我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念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莺奴亲口说过“不要再查我的身世”,她对那秘密的好奇心依然难以掩藏。
鱼玄机总把她和紫岫当作一面筛子,一条条地筛滤、检视人性模样。她将一切善和好奇夺去,所以紫岫这样地冷漠麻木。鱼玄机只要看着紫岫便能知道莺奴的模样,看到莺奴就能猜到无名奴的模样,棱镜光华,弥散万道而九九归一。她长憾莺奴被雕成俗物,而不是俗物的莺奴从一开始便不会与她相交,没有好奇心的莺奴当初又怎会与她成了朋友,不会爱人的莺奴之后又是如何爱她的?她恨莺奴终究是恨自己。
于是她说:“会找到的。金笼囚雀而已,谜面你已出了。”
如若俗世的一切都是莺奴捏造出来的,她想将它藏在哪里,就藏在哪里。在她自己也无法分离出来的一层智识中,她早就全知全能,问题和答案都是她一手制造的。鱼玄机明白,自己正在操纵的机关硕大无朋、前所未有,即使天生未落在她的疆域内,或许有一天亦将因此受到惩罚。善泳者溺,她是太受宠的人,得了世上最奇巧的玩具,一生将要荒废在它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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