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抚了抚鬓角上簮着的白玉兰绸缎花,再轻轻从漆着红漆的匣子里拿出一支浮雕着祥云的木簪子递给鸣翠,示意让她帮忙簪上后道。
“虽说现在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可皇太后哪未必会那么缺人,连整理佛龛的人手都没有,只不过想做下马威,给我看罢了。”
“皇太后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小丫头憋着嘴小声说。
看着铜镜中才十四岁的自己,昭云心中一片平静。
“如今父皇已故,新帝登基。时过境迁,我已早不是先前那得宠的昭云公主。皇太后借此给我下马威,也在我意料中。从前父皇太过宠爱我,我想皇太后他们早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欲想将我除之后快,就是可能会连累了你们。”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和常嬷嬷只要能常伴公主左右,即使受再多的苦我们也愿意。”
鸣翠推开了阖着的房门,惊道:“公主你快来看,庭院里已经被大雪盖了厚厚的一层。树顶,屋顶上到处都是白白的,可好看了!”
昭云抬眼望去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薄光一照,竟然还有些晃眼。
看着鸣翠被寒气笼着的那红彤彤的小脸,还有那因为看见雪,而泛着笑意的亮晶晶的双眸,心中深藏着的寒气不觉就被驱散开来,甚至还泛起了丝丝暖意。
没多久,今日轮班当值的小元子就过来传话说皇太后有请。
昭云和鸣翠对视一眼,心想来的比她想象的还是要快一些。她拢了拢手中热乎的汤婆子,便由鸣翠执伞一起去了常德宫。
常德宫是先前的崇文皇帝派人所建,故而极尽雅致,却不失大气。
由门口等候的嬷嬷领着跨过白色的圆形拱门,穿过曲折抄手游廊,入门的皆是覆着薄雪的假山。
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迂回曲折。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边,暗香浮动,原来是两边的早梅在凌寒开放。
她们再经过几个有着高啄檐牙的楼阁,便到了坐北朝南的正殿。
待向半靠在临案铺着猩红羊毡大炕上的常德行礼后,昭云见她还在继续啜着那一盏茶,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于是就立在一旁等她开口。
常德太后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女,虽已有两个子女,却保养的非常得宜。
只见她上身着金色云霏花凤穿牡丹夹袄裙,直立领口上缀着点点红色宝石,腰束大红织锦、织锦上还用金丝绣着祥云图案。鬓发低垂斜插牡丹瓒凤金步摇,发尾一支七宝珊瑚簮。
发梢间的白色簪花却是显得如此突兀,与这满身的富贵格格不入。
少顷,常德终于把白瓷茶杯放在了桌案上,杯桌相碰,发出了一声脆响后,抬头训斥左侧立着的小丫鬟。
“昭云公主来了半天,为何没人上茶?”又转头向昭云笑眯眯的道。
“公主来了半天,倒是哀家礼数不周了。”
昭云腹诽着明明是你想给我下马威,还把罪责扯到丫鬟的头上,真是好笑。
嘴上却还微微扯出一丝弧度,答道:“哪里,母后言重了。”
“如今新帝即位,百废待兴。皇上下令宫里吃穿用度都不宜太过奢靡,并大肆裁员,以减轻国库赤字的压力。你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吃穿用度皆是极好的。可是现在,你作为公主更是要响应当今皇帝的号召,一切从简。哀家擅作主张,裁掉了你宫中一部分人,昭云公主不会怪责于我吧?”
昭云不动声色地听着,只微微扯了扯嘴角,“母后严重了,这是儿臣作为公主应该承担的。”
抿了两口丫鬟奉上来的茶叶,醇香盈齿,接着道:“别人也就罢了,只是那常嬷嬷是儿臣的教养嬷嬷,前天被您传去整理佛龛,至今还未回来。儿臣的昭云宫上上下下都是嬷嬷打理的,她一天不在就感觉宫内乱糟糟的,所以还望她能早日归来。”
皇太后沉吟片刻,招来身边奉茶的丫鬟:“彩云,你去常宁宫让常嬷嬷回昭云宫吧,这么久想来应该已经将佛龛整理好了。”
昭云见她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而自己也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又举起桌案上的白玉茶盏细细抿了一口,不觉称赞。
“母后这产于南岳的高山云雾茶,外形紧细,卷曲秀丽,色绿香浓,果不负盛名。”
“这是今年进供的新茶,敬事房送了大半过来,味道真是不错。还是昭云你识货,不如有的人那么没见识。”
皇太后暗暗得意,又叫人包了一点茶叶让她带回去尝一尝。她谢过后,便又顺着原路回了宫。
走在石径上,鸣翠就对正赏着路两旁腊梅的昭云笑着说:“公主,你似乎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昭云将视线从淡黄色的花苞转向她,打趣道:“哪里不一样了?”
小丫头这下却答不上来。
确实是不一样了。
要是照她以前那娇纵的性子,经皇后那么挑衅,她一定会与她发生冲突,而一拍两散的后果会正如那些人的意。
而她现在虽贵为公主,母亲一生下她就已故,如今连最疼爱自己的父皇不在了,曾经的万千宠爱现在早已是名存实亡。
而她现在不过是小小孤女,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只能仰人鼻息,想要保全自己和鸣翠她们,她还需要变得更强才行。
众人走过,而淡淡的梅花仍独居一隅,暗自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