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那所谓江湖人了,还来这只有些破书的先生家作甚。”老秀才家门前的打谷场上,这位镇上绝大多数人的启蒙先生坐在张有些年头的竹凳上,手捧本先贤的警世恒言在那吟哦。
魏长磐冒冒失失找到这位还算有着血缘的先生门上,本想这位镇上唯一考取功名的老秀才为他解惑,被后者随口问几句两年多前给出的书卷内容,却和心中料想中应对自如的场面大相径庭,当下便老学究脾气上头。
眼见老秀才那张老脸彻底转黑,一身武夫熨帖劲装打扮的魏长磐一如早年在书塾中被先生训诫得自然而然垂下脑袋。
到底还是不能彻底对自己这个远房侄儿兼得意弟子硬起心肠来,老秀才黑脸中又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整日就知道练拳脚,纸笔上的功夫都荒废了。”老秀才又摆出了为人师表的尊严来,“都是要娶亲的人了,怎还能只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
不过老秀才此言一出,不知大尧十六州内多少江湖人要喷嚏不断。
“那镇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我这个做长辈的在你娶亲时总要给件见面礼。”老秀才的角色转瞬间又变成了亲族长辈,“只是你那娘子不到镇上来,交给你便是。”
回转到两间破屋内翻箱倒柜的老秀才将魏长磐一人晾在屋外,这两间破屋其实也是老秀才祖传产业,屋外至今仍存有细致考究的石刻纹样,只是被风雨侵蚀得早已不见本来面貌,徒留下断续模糊的痕迹供人怀念祖上的光辉。
拿惯了纸笔的老秀才没有去修缮这屋舍的本事,这两间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破屋也就日复一日得破落下去。
抬手遮挡住破瓦处射进来的刺眼亮光,老秀才在杂物和书卷组成的小山中耗费良久,终于从中翻找出只被灰尘遮掩了本色的小盒来,若是有眼光好的来瞧一眼,这用料考究的盛东西物件便能值上不少银子。
以对待古籍孤本的态度细细抚净了这上头的尘埃,黄柏木的纹理便显现出来,这是家道中落的老秀才少有几件未曾典当的物件,此木向来是富贵人家传代家具的首选,只是成材木料的价格非财力极雄厚者难以支撑,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木盒,老秀才早年还风光时倒也还不算多离谱。
缓缓直起身子的老秀才腰间发出一阵嘎巴嘎巴的声响,疼得他“咝”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岁月不饶人呐,捶着腰走出破屋的老秀才嘟囔着,抬头却不见了魏长磐人影,又是心头火起,才这些时候便等不及了,人也不知跑到何处去,圣贤有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与之背道而驰,实在是可悲可叹!
扼腕叹息的老秀才正待转身回屋,却听得背后动静,那双被馆阁小楷弄得昏花的老眼依稀见到魏长磐人影,便又要忍不住开口教训。
只是待到他走近了些,老秀才这才看清楚魏长磐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是些泥瓦匠的家伙事,又是不喜道:“做什么都是浅尝辄止,怎能样样精通,不做学问不练武,又干起这泥瓦匠营生来。”
解释了好半天魏长磐才说清楚,他见先生屋舍破旧,便自作主张回去拿家中修罢新屋的余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