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多水道,傍水而生的船家自然也不少,平日里打渔为业之余,靠着私渡行人赚取些银两,上的赋税多些,日子却比起许多在土地上劳作的农人反倒要好过。
撑篙的汉子有一下没一下,竹筏光靠水流推动,自然是快不到哪里去的,只是这汉子也不乐意拿出再多的气力来。这客人也太抠门儿了些,这条全渡口最破烂的竹筏要价本就不高,不过是五两银子,硬生生被这人软磨硬泡砍掉了一半价钱,二两几钱碎银便拿下了,甚至这小子还提出他自个儿驾着竹筏,能不能再减去几钱银子时,被这忍无可忍的汉子果断回绝。
这汉子本是不想走去槜李郡的这趟船的,奈何家里最近又添了个不带把的,又得攒好些嫁妆,这才宁可少要些银钱。
不过这那客人去处最近可不太平,听最近疯传的消息,说是咱江州俩江湖门派吃饱了没事干,又在那儿争地盘,已经死了好些人,附近舟子的营生也都不好做,不是改行便是去别地避避风头。
这竹筏子上捆扎的藤条已经磨得光滑,那少年客人蹲在筏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魏长磐手伸入流水中,便能感到丝丝凉意顺着胳膊蔓延上来,便缩了回来。他走得匆忙,除了些衣物和散碎银两以外,便只带了那老秀才的那块玉。
独自一人出门在外时他才知道,先前攒下的那些银子花销起来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仅是这渡船一项,那粗布帕子包的碎银苗条小半,已经能够轻松握在拳心。
许是那汉子觉着有些无聊,便哼起了舟子的歌谣来,内容大致是从前有个英俊舟子,有一次救起了名落水的富家千金,那千娇百媚的姑娘对那年轻舟子也是一见钟情,后来便带着背着家中长辈逃出来,与这舟子拜了天地,成了婚,从此恩爱双双。
不过这大概也便是这些舟子们的幻想而已,与这歌谣中内容恰恰相反的是,这些傍水而生的舟子讨起媳妇来比起农家还要难上许多,船家女子除去平日里要做织补渔网的活计,当舟子在外行舟时,家中一应粗活累活往往都得由家中媳妇包揽。
那汉子唱罢,便有些想念趴在媳妇肚皮上睡觉的光景,撑起篙来也便更加不愿多费力气,竹筏自然而然也便愈发慢了起来,有如龟爬。
眼见岸边上步子不紧不慢的行人都有赶上竹筏的势头,魏长磐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着急的,只是同时也明白自己砍价实在也有些狠了,船家也就有些吝惜气力。
他起身朝竹筏尾走去,那汉子见这客人来,以为是要问在这筏子上如何过夜的事,便开口道:“客人如要住好些,便靠岸寻家客栈歇息,要是着急路程,只能在这筏子上将息一宿了,还没铺盖,客人夜里小心凉,还记得多披件衣裳才是。”
这汉子有些心虚,这竹筏上铺盖其实是有的,不过只有一套,若是被这客人睡去了,他便只能躺在光溜溜的竹塌上过夜。
不曾想这客人虽然钱囊抓得紧,其他大小事都不讲究,也是怪事,竟还从他手中接过那根篙,说是要替他撑前半夜。起先还有些担心这客人的汉子在旁边盯了片刻,见这年轻客人不像是打肿脸充胖子,便由衷称赞道:
“客人这篙撑得,比起咱这些河里江上来来往往半辈子的舟子来也是不差了。”
只不过这年轻客人回答就让这个汉子苦笑起来:“既然如此,那银子能不能再少两钱?”
捂紧腰间钱袋的汉子忙不迭摆手,“客官别的好商量,这银子之前都减了一半,再少,让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说笑而已,别当真啊。”魏长磐将长篙插入水中,再一发力,竹筏便顺水向前两三丈远,比起汉子撑的那会儿自然是快上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