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被孙妈妈起了个磐子小名的魏长磐一脱出了孙妈妈视线,便端着手中碗筷健步如飞朝龙浦河边走去。胭脂巷里巷头巷尾两口井都远了些,也就是吃水时才去挑,浣衣刷碗什么的,还是走几步便到了的河边方便。
早些年胭脂巷里吃水也是从龙浦河中取的,只是而今上游开了家染坊,这河的水吃到嘴里便总有些苦味,这才去井里取水。
昨夜雪停了,天却还是极冷的,屋瓦上留着残雪。日头升到天正中时龙浦河的岸边还结着薄薄的一层冰,不是晶莹剔透,还带了黑紫的色彩,想来上游那家染坊倒也是真材实料。
魏长磐用拳敲碎上面的冰,在岸边青石的台阶上将木桶伸下去,撇了撇旁边的脏沫子,才打上一桶水来,将碗筷放进去刷洗。
天冷,杯盘碗盏上面残留的渣滓也牢牢得冻在上面,水泡也化不开,他往上面哈着气,带着温度的白气扑到上面,这些渣滓不多时也就化开了,没什么油水,洗起来也不难。
老丝瓜彻底干枯后上面的筋被魏长磐剥掉外面的壳以后得到,刷起碗筷来就能事半功倍。
身上穿着严老爹旧棉袄,明显短了一截,露出曾被断骨戳破皮肉的手腕来,伤疤犹可怖,将息了三个月,另一只手稍用些力捏上去却还带着隐痛。
实在是不能苛责翠姐找来的那接骨郎中手段不够高明,那日魏长磐一路颠簸被赶大车的人拉来,身上断骨中有几处都戳破皮肉,续接了三次才都找齐全了,累得那郎中给翠姐开方子抓药时啧啧称奇,说是没见过断了这么多骨头还能撑到现在的,断骨没戳破脏腑也算是福大命大,又多要了三两银子辛苦钱才走。
这些事翠姐也都跟他说了,昨晚在一楼的饭桌上点着油灯,她娴熟至极地打着算盘,像是个称职的账房先生。
魏长磐看着她打着算盘,翠姐一面翻着孙妈妈记的帐,一面和另外两人核对些细节。
三十七两三钱五分,抹去零头,三十七两三钱,再划掉魏长磐这两日帮着做事的酬劳,多扣点,也就还剩三十七两。
“这银子你怎么还呢。”翠姐拨拉完了算盘,笔沾了沾墨,在一旁的账本上记下这几个字,谈不上有任何风骨技法,甚至算不得好看。
“我还。”
“拿什么还?你兜里那点散碎银子已经扣掉了,托人捎带消息给你家里人?还是把你身上的那把小刀子和玉当了?”
“都不是。”
“我干活,给你们干活还债,还完了我再走。”
借着昏黄摇曳的菜油灯,他看着眼前的翠姐,这个不浓妆的女子脸在晃动的灯火映照下愈发显得容颜衰老,额上的皱纹也深如刀刻斧凿。
“不需要。”她摇头,将手从油腻的桌上抬起,端在大腿上,“这里有三个人,养活我们自己足够了,做活的人也足够了,不需要再来个小厮,更何况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干的动重活。”
孙妈妈有些不忍心了,轻轻地拽了拽翠姐磨损了平纹细布裙装的衣角,却被翠姐悄悄地拍开了。
“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不好,偏要赖在女人的地方干活,你还会些什么?”她厉声说,“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干嘛留在这里消磨青春。”
去四方....被松峰山和割鹿台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么....
有那块写着难看张字的铁牌的人,滮湖上的人,活下来的,还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