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力交瘁的刘大贵,在病房门口停住脚步,用手指整理了一下头 发,然后缓缓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走进病房,眼前的景象让刘大贵一下子愣住了。刘双寒正趴在床 头上吃着拉面,旁边坐着一个衣衫上沾满了油污的女人。见有人来, 女人慌忙回过头来,刘大贵怔怔地望着女人,哽咽着说 :“美丽,原来是你。”
女人正是黄美丽。如果说那日仓皇逃走的是“黄美丽”的话,今 天回来的应该是“黄脸婆”了。
黄美丽的体形原本就有些肥胖,短短几天时间,她瘦了整整一圈, 衣服还是以前的,原本挺合身的,如今,不仅脏乱不堪,穿在身上还 又肥又大。之前,她时髦的发型,现在也凌乱得跟鸟窝似的。黄美丽 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变老了。
黄美丽满脸羞惭,她定定地望着刘大贵,并没有答话。 刘大贵疑惑地问 :“你这么快就见到张贴的寻人启事了?”
黄美丽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借着病房里苍白色 的灯光,刘大贵清晰地看见,黄美丽的眼角里淌下了两行细细的泪水。 那天,黑压压的人群忽地一下围住了财务办公室。平日里黄美丽
只知道养尊处优,吃喝玩乐,不是逛商场,就是去美容院。黄美丽哪 里见过这种阵势,她顿时吓得魂都飞了。她知道公司根本拿不出一分 钱,又如何能支付得了拖欠下的巨额债务。于是,她只好“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了。
黄美丽走得太急,身上带的钱并不多。因此,她并没有走远,而 是在附近找了一个酒店住了下来。黄美丽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没几天, 身上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为了节省开支,她只好住进了小旅馆,过 起了拮据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连住旅馆的钱也没有了。她只好硬着 头皮去了一家小餐馆,帮人家洗碗来赚钱度日。
开始的时候,黄美丽每天还是三菜一汤,后来就变成只点一个菜, 再后来她就不吃菜了,每顿饭靠吃馄饨、拉面、油饼之类的来填饱肚子。
傍晚时分,黄美丽走进一家拉面馆,要了一碗面刚要吃,她忽然 听见旁边饭桌的一胖一瘦两个青年男子正在边吃边聊。
“听说,‘地缘公司’被省城一家公司收购了,以前的员工可以到 公司领回所欠的工资款了。”
“不只是能领回工资,听说,愿意留下的,还可以回公司继续工 作呢。”
“想不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刘大贵,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真 是世事难料啊!”
“人来了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听说刘大贵的儿子又患上了白血 症,现在住在医院呢!”
…… 听到这里,黄美丽心里咯噔了一下。“双寒真的得了那种要命的病
吗?”黄美丽再也坐不住了,她匆忙起身把还没来得及吃的拉面打了 包,打的去了医院。
在那间狭小的病房内,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近段时间来,刘大贵的异常表现,让刘双寒猜到家里一定是发生 了重大变故,尽管他从来都不把事情向刘大贵挑明,可心里是有预感 的。因此,刘双寒不再像以往那样,张口要这要那,吃饭也不再挑剔。 短短几天时间,刘双寒仿佛长大了很多。
黄美丽回来了,配型终于有希望了。刘大贵见刘双寒像换了个人 似的,心情好得出奇,丢车的阴霾也渐渐地散去了。
大概是累了的缘故,不一会儿,刘双寒渐渐地睡着了。
刘大贵冲黄美丽努努嘴,示意她到外面去。
两个人来到病房外面,刘大贵两只手扶着楼道上的护栏,眼里尽 是凄楚的目光,他凝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景,说 :“我几乎找来了乡 下的所有亲人,可惜我们的配型都没能成功,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看 你的配型了。”
黄美丽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苍白的脸颊上闪过一片红晕,她信 心十足地说 :“双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定能配型成功的!”
黄美丽多么希望自己能配型成功啊!
一方面,她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儿子待在医院里受罪。另一方面, 在刘大贵最危难的时候,她却仓皇出走了。这件事,刘大贵虽然没有 当面责怪过她,可黄美丽却万分自责,感到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儿子。 她若能配型成功,让儿子的病早点好起来。目前来看,这或许是她弥 补过错的最好的一条途径了。
刘大贵深情地望着黄美丽,说 :“这些天,让你受苦了。” 黄美丽眼圈一红,泪水险些淌下来,说 :“大贵,难道你不怪我?” 刘大贵苦涩地一笑,说 :“我能怪你什么?那种情形下,一个女人
不躲起来,又能做些什么?” 黄美丽猛地扑进刘大贵怀里,泪水终于“哗哗”地淌了下来。 刘大贵轻轻抚摸着黄美丽的头发,说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做
配型呢。病房里有张简易床,你先睡吧。我想单独静一会儿。” 黄美丽回病房睡了。
窗外的夜色很美,月光下的夜景别有一番风味。此时此刻的刘大贵,复杂的心情已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
“今天上午,医院又催着交费,身上已没有几个钱了,这该怎么 办?车没了!配型若是成功了,手术的巨额费用又从哪里来?”刘大 贵站在走廊上,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整夜都没合眼。